落落大方学霸美女vs无人敢惹小跟班。我们是在时间跳跃的副本里
资讯
2024-01-01
142
Chapter1.廖子璇,不要回头
三月初,北方的天气刚有些回暖,风依旧萧瑟、干燥,吹在身上仿佛要抽走人一身的水分。
上午十点,廖子璇准时在停车场里打卡,拎包关车门到进电梯一气呵成。
进了电梯的廖子璇从托特包里掏出一瓶补水喷雾,对着自己的脸一顿狂喷。细密的水雾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,感受到湿意的廖子璇这才长舒一口气,感觉自己活了过来。
这是廖子璇来北京的第九年,她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春天,更讨厌这个三月。
电梯到达十层,出了电梯往左拐,野火燎原的金属牌子映入眼帘,周遭是各种绿植,混作一团,辨不出具体品种。
公司前台的小姑娘正在浇水,见到廖子璇到了,热切地上来打招呼,廖总监早上好。
这些花花草草不用那么精心打理,野蛮生长就好了。
这都是秦侑野要养的,非说找大师看过,丝毫不会管是不是给前台增加了无形的工作量,反而还自以为精明的觉得,这样前台就不会除了收收快递拿拿外卖之外无所事事。
前台小姑娘有些为难,秦总每天过来都会叮嘱我们好好打理。
廖子璇也没法驳了秦侑野的面子,只是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,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。
上周公司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,活多项目急,大家加班太狠,廖子璇就找秦侑野,给大家放了小假。
周五上午开完会就下班,再到下周一下午来公司上班,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,四舍五入也有了个三天小长假。
所以今天,公司里难得的安静。
只有路过茶水间的时候,有咖啡机正在工作的声音,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倚在墙边拿着空杯等待。
王佳人?
廖子璇有点疑惑。
王佳人回头,看到廖子璇的瞬间,立马扑了过来,廖总监!早上好啊!
这王佳人是分管公司项目二部的主管,算得上是廖子璇的左膀右臂了,对各种加班应酬任劳任怨的她,唯独不喜欢坐班。当初王佳人找廖子璇软磨硬泡了一年,廖子璇看她表现实在不错,最后在年会的时候给她许诺了这个特权。
所以在野火燎原,连廖子璇都得打卡,但王佳人不用。
廖子璇打趣道,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你王佳人竟然准点到公司上班了。
我这是跟廖总监学习。王佳人笑着说,您能从万恶的秦扒皮手里给大家争取到了小长假,结果自己还准时上班打卡,这份精神值得我好好学习。
王佳人向来话多,不拦着点能从初一给你聊到十五,廖子璇及时制止道,少贫嘴,有事说事。
其实也没什么大事,就是画展那个项目,竞品公司老板仗着跟我们客户关系好,天天在背后搞小动作,甲方那边迟迟不付第二笔款,让我们先垫资。
廖子璇回想了一下那个项目。
竞品公司
汲蓝的车飞意?
王佳人点头,是他。
行了,这事你别管了,我去和车飞意说。
这个车飞意当初用不当的手段抢了廖子璇的一个项目,大概三年前的事情了,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让他还个人情,这次正好。
廖子璇到了办公室,水都没顾上喝,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车飞意。
车总,好久不见。
电话那头传来车飞意怯怯的声音,廖总监,有什么事值得您亲自给我打电话啊,有什么事你跟马经理说,你的事我全力配合。
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,说得好听,真要是全力配合的话,你天天给我的画展使绊子?
车飞意支支吾吾地说,王佳人是不是没跟你说清楚?这画展的资方老板是我老婆的老师,王佳人之前跟我老婆因为一点事吵吵起来了,这不才
果然是这些桃色花边的烂事。
车飞意,你跟谁玩和谁闹我都管不着,但只要牵扯到我的项目,我就得管。
我也没办法啊,我老婆那人你也知道
廖子璇啧了一声,我最烦你一有事就往别人身上推这毛病,且不说你们这种行为是在破坏行业规矩,就拿三年前那个项目来说,你是不是承了我的情?你们汲蓝能转型科技展是不是得多谢那个项目?
车飞意现在也是一脑门官司,连忙道,我知道我知道,廖总监,你给我几天时间,我来处理。
挂了车飞意的电话,财务那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。
廖子璇的上午,一般都是在各种电话里度过的。
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,廖子璇瞄了一眼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,已经到了下午两点。
倏地,电话声又响了起来。
廖子璇眉头微皱,却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眉头舒展。
电话那头是如风般清冽的磁性声音,温柔地叮嘱道,是不是又忘了吃饭?你胃不好,记得吃饭。
廖子璇本来没觉得饿,被林昂一说,还真觉得饿了。
她笑着回应,林昂,你真是比我妈管我的都多。
你等我下。
林昂那头声音有些嘈杂,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响起,他那边也安静了下来,我这边跟领导们出来吃饭了,有点吵,到走廊里来了。
廖子璇玩笑着说,还以为你去相亲了。
没呢,我家里没人催我。
两个人闲聊了两句,挂电话前,林昂问道,这个月几号回来?待多久?今年估计事情会多点,你多请两天假。
廖子璇翻开日历,拿起桌上的笔勾勾画画。
我预计是这周五晚上飞回去,待差不多十来天吧,把去年和今年的年假都休了。
那好,多待两天我还能带你去海边逛逛。
海边。
虽然廖子璇的老家逐县就在海边,但她也很久没有去过了,之前上学的时候总去海边是因为许春天喜欢。
只要许春天心情不好,廖子璇就骑着电动车,翘了晚自习带她去看海。
好,好久没去了,带着许春天一起。
林昂语气里难掩的欣喜,好,我去安排,记得把航班号发我,我去给你接机。
两人聊天的功夫,廖子璇原本想点个外卖,又觉得难得空闲下来,想犒劳自己吃点好的,公司附近的外卖早就吃腻了。
于是廖子璇起身穿上外套,拿起包就出了门。
她做事从来就是这样雷厉风行,只要做了决定,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,从不拖泥带水。
除非有些不可抗力的原因。
比如,在等电梯的时候先等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秦侑野。
秦侑野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风衣,贴身的米白色高领毛衣,将自己本就修长的身材更加地凸显出来。
秦侑野五官凌厉,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将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刻在了脸上。但他一说话,飞眉入鬓,神色飞扬,连带着周遭都亮了起来。
子璇,去哪?
吃饭去。
秦侑野蹙眉问道,约了人?
廖子璇摇摇头,没有,就我自己。
闻言,秦侑野搡着廖子璇的肩膀往公司方向走,那你点个外卖吧,先开会。有个朋友的项目找我救急,你知道那个故宫合作的文创展吧,你不一直很想做这种吗?刚好这次有机会,你来当策展人总负责,一部二部全力配合你。
文化展是廖子璇和秦侑野大四一起创业的时候为公司确立的方向。这其中,廖子璇最想做的就是跟历史相关的展览,但一直苦于没有人脉,只能接些有点关系的小展子,这次的故宫文创展,的确是次好机会。
朋友靠谱吗?
靠谱,有领导背书。
廖子璇忍住自己的饥饿感,跟着秦侑野一起去了会议室。
这一开会就到了下午五点半,秦侑野还在和对方的负责人在聊合同细节,廖子璇胃痛得不行,脸色也变得惨白。
她悄声对着秦侑野说,我胃痛,去吃点东西。
秦侑野这才回过神来,廖子璇还没吃饭,他有些懊恼地说,怪我,一忙起来就忘了,你这个月的午餐晚餐夜宵我都包了,按点给你送到办公室。
这不就变相要人加班吗?秦扒皮的手段越来越花哨了。
不用了。
廖子璇只是合伙人,并没有把命卖给公司的打算。
出了会议室,廖子璇一手捂着胃,一手扶着墙往办公室走。没想到,王佳人就等在会议室往办公室走的廊道上,手上还拎着饭盒。
王佳人快步走上前来扶着廖子璇,客户那边给我打电话了,说这周肯定把款付了,还得是您。我出去给你买了最喜欢的那家蒸菜,刚刚用微波炉热过了,一会就能吃。
人无完人。
虽然王佳人行事肆意,不按规矩办事,还经常绯闻缠身,但她的确很有能力,能察言观色,也懂变通知进退,很有分寸。
这也是廖子璇着重培养她的理由。
故宫展和画展,这两个项目都是大项目,也很重要,她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在公司,只能远程,不免有些担心。
我下周开始有十天左右不在公司,画展的事情一定要给我盯紧了,刚刚开会的那个故宫文创展的事情我明后天和秦总对一下,看看怎么分工,这都是提人的好项目,你自己把握。
我知道了,廖大总监还是先吃饭再操心吧。
王佳人也算是最早进公司的那批人,来公司快五年,每年三月,廖子璇都会休年假,短则一周长则半月。
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,但她都习惯了,公司里的老员工也都习惯了,有什么事都赶着三月初廖子璇在公司的时候抓紧先处理了,不想拖到四月。
老员工也会跟新员工科普这个不成文的规定,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全公司上下,大概只有秦侑野不习惯。
在办公区的尽头,那个有两面落地窗的总经理办公室里,秦侑野正喝着咖啡出神,廖子璇拿着请假条,坐在他的对面。
廖子璇问道,每年都能批假的,怎么今年不行呢?
秦侑野十分不解,每年和每年都不一样,刚刚开完会,你也知道这样的项目对你、对我、对公司来说都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这个项目太重要了。
廖子璇坚决地说,我休年假这件事也很重要。
秦侑野隐忍着怒气,好言劝道,子璇,这次你帮帮我,弄完这个项目我给你放一个月长假,全世界各地你想去哪里我都给你报销。
不需要。廖子璇再次强调,我只要你把年假给我批了,工作我也不会耽误,忙完逐县的事情我立马就回来。
秦侑野挑眉道,怎么,私下里写的小说终于要出版了,听说还卖了影视版权。怎么,觉得我们野火燎原配不上你了是吧?
廖子璇觉得有些好笑,秦侑野,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?工作的事情就谈工作,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过公司的工作!这六年,我全年无休,二十四小时待命,高强度出差,这些我都 OK,因为我是公司的合伙人,是你的好搭档。但当初说好的,每年三月份的年假我一定要休,你也同意了。怎么,现在要食言吗?
廖子璇!你不要太自私!
我自私?
廖子璇真想把那杯咖啡倒在他头上。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廖子璇也不想委屈自己,忙忙碌碌六年,到头来落得个自私的评价,她不乐意。
之前有很多个时刻她都想过要辞职,但最后都忍住了,总觉得可以再逼自己一把,再忍一忍,说不定哪天秦侑野能改变,把员工和合伙人当人,而不是他实现理想的工具。
可现在,廖子璇觉得时刻到了。
秦侑野,这假不需要你批了。怕秦侑野听不懂,廖子璇补充道,我和你,和野火燎原的缘分尽了。
秦侑野被这一句话弄得有些懵,你说什么?
我说,秦总,我要辞职。我这两天会把工作交接好,周末直接回逐县。
语毕,廖子璇直接回了办公室,用自己的托特包装了些自己带来的书,还有些办公用品,最后她把桌上的大合照放进了包里,其他的奖杯奖状跟野火燎原的一切,她都不准备带走,还把公司的门禁卡和工牌也放到了桌上。
分就分得干脆,廖子璇不会给自己留什么后路。
秦侑野和廖子璇的办公室紧挨着,出了办公室,廖子璇就听了秦侑野和王佳人的对话。
您不劝劝廖总监?我看她都收拾东西了。
没事,她就那么一说,明天还得来上班,你去忙吧。
听到这句话,廖子璇无奈的笑了笑,秦侑野自以为对她了解,以为她是个多么有野心的人。
其实他判断错了。
廖子璇是被富养大的孩子,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物质上的苦,她最大的愿望是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,有个差不多的工作,有三五好友,顺便写个小说,为爱发电,就足够了。
她没什么理想抱负,也不喜欢北京,那些理想抱负都是别人的,她只是在替那个人完成。
如今,她做到这个地步,那个人也该满意了吧。
廖子璇走出大厦,已是黄昏,云舒霞卷,春风乍起,鼓动着她的衣摆。
阵阵春风拂过,仿佛是某个故人的手正在抚摸她的头,对她说,廖子璇,不要回头。
Chapter2.但廖子璇并不是孤身一人
京密路常年堵车,廖子璇在机场高速的入口处堵了整整四十分钟,从天色将晚堵到华灯初上。
廖子璇太熟悉这里的路况了,平日里要么早走半个小时,要么等吃了晚饭再回家。但今天跟秦侑野吵了一架,耽误了点时间,正好赶上晚高峰,放眼望去,满目亮红。
等到廖子璇回到东五环的家时,已经是晚上九点了。
她没有卸妆,脱了外套放下东西,连睡衣都没换,直接躺到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。
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,她廖子璇今天就要摆烂,直接关机睡觉,谁也不理。
又是熟悉的微信电话声响起,廖子璇窝在床上发出一声哀嚎,但她看到屏幕上跃动的房东大姐四个字的时候,还是认命地拿起了手机。
喂,姐,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?不是下个月才交房租吗?
房东大姐叹道,小廖啊,你在我们家也住了四年了,我一直没涨价,今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,周围的房子都在涨价,大姐也想涨点。
廖子璇这个房子当初租的时候的确挺便宜的,五千一个月的小两居现在肯定租不到。
涨多少?
房东大姐喜笑颜开,笑着说,就知道小廖是个爽快人,这样,你给我个小区里的平均价,六千五一个月怎么样?
一涨就涨一千五,可是真敢想。
廖子璇不是没打听过附近的租房价,便宜点的五千八就租的到,最贵的也就六千七八一个月。
如果房东大姐是个爽快人的话,廖子璇可以接受六千块一个月的房租,可她跟秦侑野一样,总喜欢把一些话说得很好听,但并不实在,也不真诚。
那我不租了,姐,我这周末就搬走,钥匙给你留小区门口的超市那里,房租也不让你退了,押金给我就行,我自己添的家具都不带走,送你了。
房东大姐有些急了,哎呀,便宜点也行的,你们年轻人在北京打拼也不容易,要不六千一个月?大姐是真喜欢你,你这样好的租户真难遇见。
不用了,我辞职了,以后不在北京了。
如果说,廖子璇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留在北京工作,那么此时她已经决定了回老家发展。
房东大姐还想要继续商量,廖子璇直接按了挂断键。
六千块钱,在逐县想干什么干什么,何必非得在北京讨生活。
四年大学,五年创业,廖子璇在北京的九年,朋友来来去去,她还以为自己能坚持到最后。
可事实证明,没有野心和梦想的人,注定是北京的过客。
做出离开北京这个决定的一瞬间,廖子璇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与不舍,反而有种如释重负。
唯一可惜的是,在北京认识的朋友,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了。
廖子璇将手机充上电,从同城 APP 上定了个评分最高的搬家打包公司,约了明天中午的时间,又约了个最晚的上门寄快递的物流公司。
做完一切的她,按下了关机键。
这么多年,除了没电意外关机之外,她从没主动按下这个键。
手机关机,世界清静。
一夜无梦。
这是廖子璇来北京后,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。
她睡到了自然醒,起床洗了个热水澡,然后做了全套的护肤,点了一直没舍得点的一家价格高昂的日料。
这种品质的刺身,回老家很难吃到了,趁着还在北京,廖子璇决定这几天小小的奢侈一把。
廖子璇家里每周都会有阿姨来打扫一次,所以还算干净,东西也都分门别类地归置好了,收拾起来很容易。
您家是我们干的最轻松的一家了。
打包的阿姨不停地发出感叹,您家里的东西都好整齐,颜色也协调,看着就舒服。
这一席话让廖子璇想起了林昂,那个远在逐县的强迫症。
还有许春天。
和我一起长大的两个朋友,一个是天秤座,有强迫症,另一个有轻微洁癖,我跟他们待得久了,也开始讲究这些了,一直没改过来。
不用改,这是多好的习惯呢。
打包比预计的要快一个小时,廖子璇就打电话让物流的提前过来了。
物流的大哥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纸箱,并没有接到大单的喜悦,他不可置信地问道,都要寄啊?
廖子璇点点头,按体积算吧,书太多了,称重不划算。
物流大哥点着数量,大概估算了下价格,我滴乖,这个就算按体积寄也不少钱呢,要不要给你走我们底下子公司的那个物流单子啊,能便宜一半呢,就是慢点。
要的就是快!
行,那我给你打个折,然后让我同事一起过来搬。
几个物流大哥哼哧哼哧搬箱子的时候,廖子璇录了个小视频。她不想发朋友圈,就在列表里翻了翻,最后发给了宁悠悠。
宁悠悠那边很快回了信息。
是悠悠呀:你这是在干什么?搬家?
春风料峭:嗯,我辞职了,这些都是要寄回家的。
是悠悠呀:辞职?你疯了!你一个策展的回咱们这个小县城能干什么?跟我一样继承家里的小食品厂?你也不是那种人。
春风料峭:我啊,回去继续写我的小说。
是悠悠呀:写小说收入不稳定。
春风料峭:啊,没事,我攒了不少钱,够我挥霍,车也有,家里还有一套没房贷的房子,你说我回不回去?
宁悠悠放弃了打字对话,直接开启了密集的语音条轰炸,我就多余理你,就知道你这个人怎么可能委屈了自己,你纯粹来气我的,我还好心好意想要劝你,我真想给自己两巴掌!你一个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的人,根本轮不到我操心
后面宁悠悠说了些什么廖子璇没有再听。
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。
就好像《小王子》里写的那样你在下午四点来,一到三点我就开始幸福了。
廖子璇现在脑子里没有什么对未来的打算,她只是无比想要回到逐县,光是想着,她就觉得开心。
接下来的三天里,廖子璇白天在公司里交接工作,晚上和在北京的朋友逛街、约饭、喝酒。顺便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买好了礼物,还去五道口蹦了迪,加了好多盘靓条顺的男大学生的微信,简直是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夜生活都给补回来。
时间一晃到了周五,明天就是廖子璇离开北京的日子。
晚上,廖子璇化了精致的妆,穿着新买的针织裙,在三里屯的纯 K 定了一个最大的包厢,请了她为数不多还在北京的朋友们一起唱歌。
这其中,包括秦侑野。
可惜,一直等到十二点,他也没有来。
因为第二天要开车回逐县,廖子璇晚上没有喝多少酒,一杯威士忌喝了一晚上,还剩个杯底。
眼下,华宴终散场,廖子璇将自己的酒杯斟满,然后叫停了大家。
今天来的,都是我廖子璇在北京的好朋友,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,这杯酒,我干了,希望留在北京的都梦想成真,像我这样离开这里的人,日后的生活能平淡顺遂。
廖子璇仰头干掉了整杯纯的威士忌,冰凉的酒水伴着火灼感入喉,呛得廖子璇喝了一瓶水往下压着那股酒气。
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,山东到北京没多远,咱们来日方长。
大家附和着喝光了杯中酒。
结完账,廖子璇陪着大家下楼,目送大家一个个离开,每个人都和她说再见。
可他们心里都清楚,再见不知何时。
廖子璇目送的,是一个个即将离开她人生的朋友。
唯一缺席的那个人,此时刚好打来了电话。
接起电话,廖子璇有千言万语想说,在听到王佳人的声音的时候,全都咽了下去。
秦侑野呢?
王佳人在呕吐声不绝于耳的背景音里,高声喊道,廖总监,秦总陪故宫那个项目的领导喝多了,他非让你来接,让我给你打电话。
秦侑野的酒量,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廖子璇。
和他搭档那么久,能把秦侑野喝多的人还真没有几个。
我不去了,我今天也喝酒了,接不了,你送他吧。实在不行给他开个酒店,你找前台要个发票,找公司报销。
王佳人犯了难,把电话递给了秦侑野。
秦侑野眯起泛着酒意的双眸,哑着声喊了她的名字,子璇。
这声呢喃带着致命的蛊惑。
廖子璇叹了口气,她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着秦侑野不管,地址发我吧,你把他看好了。
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。
等廖子璇按着王佳人给的地址到的时候,饭店早就打烊了,秦侑野就坐在饭店门口的长椅上坐着,王佳人早就不见了人影。
这个王佳人,拉皮条的事情真的没少做。
廖子璇忍着不悦,走上前去。
秦侑野,回家了。
秦侑野抬头,醉眼朦胧,上下打量了一下廖子璇,才猛地起身,将廖子璇狠狠地箍在了怀里。
秦侑野混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了廖子璇的脖颈处,让廖子璇有一瞬间的愣神。
廖子璇,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狠心,要把我抛下了。
子璇,你真狠心。
秦侑野一直反复说着这句话,廖子璇没有反驳。
见他说的累了,廖子璇才轻声道,说够了吗,秦侑野?说够了的话,我送你回家。
秦侑野没有等来自己想象中的反应,他摆过头,湿热的唇就要碰上廖子璇的脸,被廖子璇躲开了。
廖子璇屈膝,从秦侑野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,她挑眉道,上大学的时候,校运动会咱们系里哪个项目不靠我?怎么,当了这么多年的总经理,变幼稚了不说,记忆力还不好了是吗?
廖子璇!
秦侑野终于爆发了,他眼神变得清明,死死盯着来廖子璇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?
喜欢?
廖子璇睨了秦侑野一眼,现在的他像一头得不到骨头的发了疯的野狗。
秦侑野,谁他妈教你这么喜欢人的?
廖子璇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,像你这种凡事都在算计,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的人,根本不适合谈恋爱!更何况,你对下属对朋友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,你只在乎他们能给你带来什么利益!秦侑野,你他妈爱喜欢谁喜欢谁,就是别喜欢我!
秦侑野满眼的不可置信,那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
廖子璇无语凝噎。
拜托!谁说人一定要谈恋爱的?我母胎单身二十七年怎么了?这不也活的好好的?退一万步说,就是我现在想要谈恋爱,也不会选你!
那你选谁?林昂吗?
有些时候,廖子璇真的不知道秦侑野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,好像总要找个人来转移矛盾的重点,从而逃避自己的责任,漠视自己的不足。
是!就是跟林昂怎么了?你管得着吗?我就是要跟他回家结婚生孩子了,你满意了吗?
秦侑野冷笑一声,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。
第一次,廖子璇觉得秦侑野蠢不可支。
行了,看来你酒已经醒了,那我走了,你自己回去吧。
廖子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,脚步轻盈,潇洒至极。
可只有街边昏黄的路灯看得到她发红的眼眶,还有那双捧着手机打车却颤抖着的双手。
八年,从大二廖子璇和秦侑野认识到现在,已经八年了。
人生中最好的八年,廖子璇都是和秦侑野在一起的。
秦侑野长得帅,大学的时候就不缺人追,可他一心想要创业,追逐自己的梦想,根本没有任何想要谈恋爱的心思。后来一起工作,秦侑野虽然工于心计,但也是实打实的有才华,他就跟所有言情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闪闪发光。
没人是清心寡欲的菩萨,是人都会动心,廖子璇当然也不例外。
她不是没对秦侑野动过心。
想当初廖子璇刚认识秦侑野的时候,恰好是廖子璇在大学里最不得志的一段时间,英语不好的廖子璇因为单科成绩失去了很多评奖评优的资格,她一整年的努力付之一炬,是秦侑野给她补课,每天抓着她去图书馆,还陪她练口语。
一整个学期,连舍友都觉得是秦侑野对廖子璇有意思,廖子璇也是这么想的。
于是,一向不喜欢欠人情的廖子璇,唯独愿意对秦侑野示弱,她觉得有欠有还,两个人的感情才能更加长久。
可她还是天真,她没有想过秦侑野的情感里掺杂着那么多的钻营算计。
秦侑野说,你是我最想搭档的人,所以,你可心安理得的这种帮助,这是我对未来合伙人的一种投资。
也就是从那一刻起,廖子璇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,一心一意地做好秦侑野的搭档。
他们之间因为一开始的不纯粹,所以注定没结果。
越纠缠越乱,廖子璇不想给秦侑野一点可以转圜的余地,所以即使是误会了她和林昂也没关系,这样正好可以断了他所有的念头,省得日后麻烦。
秦侑野这人有千万般的好与不好,廖子璇最喜欢的是他从不低头的骄傲模样,这种不低头的野劲儿,成就了今天的秦侑野,最好的秦侑野。
而廖子璇也有很多不好,唯一算得上好的是,她是个很果决的人,既有不破不立的果敢,也有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决绝。
他们的确是很好的搭档,也只能是搭档。
想到这里,廖子璇已是满脸泪痕。
她思来想去,拨通了林昂的号码。
铃声响了很久,快要出现提示音的时候,电话接通了,林昂焦急地问道,怎么了,这么晚打电话,出什么事了?
廖子璇想说没事,却哭了声响,她哽咽地说,林昂,我想回家,我好想你啊,好想许春天。
好,那就回来,今天物流打电话说让我明天在家等着收货,你这次回来买什么了,还得用物流?
不告诉你,明天自己看。
廖子璇哭过之后,心情好多了。
林昂问道,明天什么时候回来?
我中午开车上高速,六七个小时能到家。
林昂算着时间,那差不多七点到家,我去家里给你做饭,想吃什么?土豆烧豆角,土豆丝和辣椒炒肉?
这是廖子璇回家必吃的三大碗,掌勺人一般都是林昂。
好,辛苦林大厨,晚安啦。总是这么麻烦林昂,廖子璇有些不好意思,等我把厨艺捡回来,下次给你做大餐。
你这是良心发现了?林昂笑着说,我可还记得你初三给春天做的那个蛋糕,我和春天上吐下泻了三天,还去社区医院输了液。
那时候小!你等着的,我回去就给你做。
好,我等你回来,晚安。
听到这句话的廖子璇莫名安心,所有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。
凌晨两点,有些难打车,廖子璇干脆打了个专车,很快就叫到了。
就在她百无聊赖地在路边等车刷着短视频的时候,林昂发来了一条超级长的信息。
林子昂:璇璇,我猜你在北京一定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,但你没说,我就不问,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度过的难关,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。但是,你要记住,无论如何,我都会在你身边,你尽管去你的天南海北,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,我会在逐县等着你。什么时候累了,就回家多待两天,看看大海,看看许春天,我陪着你,不要怕。
末了还附赠了一个非常可爱的萨摩耶的表情包。
林昂啊林昂,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,我只想回家啊。
凌晨北京的街头上空无一人,但廖子璇并不是孤身一人。
失去了很多也没关系,人的一生总是不断地失去又获得,只要得到的比失去的多一点,就算胜利。
曾经那么想逃离的地方,现在想来,也是承载着最多温暖回忆的地方。
廖子璇在北京漂泊的最后一天晚上,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梦里有她长大的胡同,有一群群穿着校服压马路的学生,有一直看着她笑的林昂,还有一个她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女孩。
那个女孩有乌黑亮丽的长发,单薄的背却十分挺拔,她走得快极了,廖子璇怎么也会追不上。
廖子璇在梦里大喊,许春天慢一点,我追不上你了!让我追上你,看看你!
只是可惜,一直到梦境结束,廖子璇被闹钟吵醒,她也始终没有看到许春天的脸。
廖子璇翻身下床,找到自己的卡包,拉开拉链,拿出了一张大头贴。
大头贴边角已经泛黄,好在照片上的人脸还算清晰,廖子璇盯着照片上一起眯着眼比剪刀手的两个女生看了好久。
那是十七岁的廖子璇和十七岁的许春天。
十年了,许春天。
廖子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两个人的合照,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,时间过得真快啊,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了。
Chapter3.除此之外,亲情友情爱情都被她搞得一团糟
从北京回逐县,开车要七个小时。
每年廖子璇都要回两次逐县,哪次需要带的东西多,她就会开车回,所以这条路廖子璇很熟悉。
几点出发不堵车,哪个服务站东西好吃,她都记着。
只是之前总有各种各样的工作上的事赶着她走,路上的时间也都被各种琐事占用了,这次廖子璇一路开到了山东地界,都没有人给她打电话。
难得的畅快。
从高速上下来,导航提示音响起。
欢迎来到尧舜故里逐县。
廖子璇眉毛微挑,腹诽道,这欢迎语是越来越离谱了。
开到市中心的时候,刚好到了高中放学的时间点,路两旁是乌泱泱穿着校服结伴而行的学生,路上是堵得望不到尽头的车辆。
绿灯亮,车流缓缓前进,结果廖子璇前车突然熄了火,她连忙刹车,结果惹来后边司机的破口大骂。
那人操着方言,骂的不中听,前车副驾驶的人降下车窗,跟他对骂起来。
得,估计一时半会吵不完。
廖子璇打开双闪灯,拨通了林昂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是抽油烟机的声音,廖子璇都能想象到林昂在厨房穿着围裙慌乱接起电话的样子。
林昂问,到了?
廖子璇看看时间,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,堵在实验中学门口了。
逐县不大,从北外环开到南外环也就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,遇上堵车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。
忘了提醒你从另一条路走了,高中现在大小周,单周的周六也得上课。
比我们强,我们两周才休一个周末。
就在这时,廖辉的电话打了进来,廖子璇蹙眉,有些不悦,你又跟我爸妈通风报信。
林昂柔声道,那毕竟是你爸妈,他们不知道你的消息打到我这里来,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,按理说你回逐县也得去家里看看的。
知道了。
廖子璇唯一不喜欢林昂的一点就是对谁都太善良。
接起廖辉的电话,廖子璇没有先开口。
沉默了一会儿,廖辉才开口说,听小昂说你回来了,来家吃饭吗?我炖了排骨。
不了,我回一中那边的家里,要收拾东西。
我就早该把那套房子给卖了!一个尖锐的女声抢过了电话,刻薄地说道,知道的你还有个爸妈,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孤儿呢!每年就过年回来待两天,还甩个脸子给亲戚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北京很了不起啊?
宋文英骂人的本事真该长进了,这么两句话来回说了好几年了,廖子璇都免疫了。
此时,绿灯亮起,前后两个车也终于吵完了,廖子璇重新发动车子。
你少说两句,少说两句!廖辉拿回电话来,连忙解释,你妈这两天公司里事情多,气儿不顺,开车也累了,回一中那边也挺好的,好好休息,明天中午来家吃饭吧,我给你做好吃的。
宋文英的辱骂声依旧不停,廖子璇强忍着怒气,冷冷地回了句,知道了,明天再说吧。
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!
宋文英!
廖子璇忍无可忍地叫了她的名字。
忽然有一股从后往前的冲力,把廖子璇连人带车撞出去一段距离,她连忙刹车,还好没撞上前边的车。
廖辉听到了汽车相撞的声音,焦急地问道,没事吧?子璇。
没事,我先挂了。
没事就有鬼了!
廖子璇下车看着自己碎了的后尾灯,还有那被撞凹了的车屁股,简直是无语问苍天。
宋文英就是自己命里的煞星。
好在对方不是什么纠缠的人,选择私了,赔廖子璇两千块钱,廖子璇收了钱直奔着 4S 店就去了。
您这尾灯店里没有备用件,估计得等一个星期。
廖子璇算着公里数,也到了该保养的时候了。
顺便保养一下吧,都弄好了给我电话。
廖子璇把后备箱的两个大行李箱和后座上的两个大帆布袋拿了下来,随手招了辆出租车,又把东西搬了上去。
这么多东西啊小姑娘,这是要搬家啊?
廖子璇想了想家里应该还堆着二十几个纸箱子,也就不觉得多了。
嗯,搬家,搬回来。
搬回来好啊,咱们逐县这些年建设发展好了,文化故都,旅游餐饮统统搞上去了
这种听起来高大上的官话,用方言稀释后,多了一丝淳朴的味道。
廖子璇也就起了兴致跟着附和两句。
路过逐县一中高中部的时候,司机特别自豪地说,我闺女去年考进一中了,可了不得,之后随随便便学学,也能有个本科上。
司机这话倒也不算夸张,逐县一中几乎每年都能有十几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,本科录取率能在百分之七八十。
夜色将晚,华灯初上。
司机帮忙把车开进小区,又自告奋勇地帮着廖子璇提着东西上了三楼。
盛情难却,廖子璇只好道谢。
不用谢,三楼而已,你自己拿不动的,我随手帮帮忙。
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,林昂正在洗水果,听到楼道里有声音,立马擦了擦手,飞奔到了门口开门。
林昂打开门,只看到廖子璇正在楼梯拐角处和什么人挥手道别,转身就要自己提着行李箱往上走。
然而下一秒,廖子璇眼前的光就被一个巨大的身影遮住。
她微微抬眼,就看到了林昂湿漉漉的眼睛和微抿的唇。
一副委屈样子。
廖子璇揶揄道,怎么这么委屈?
这么多东西也不打电话叫我下去一起拿。
廖子璇摸摸鼻子,司机人好,帮忙搬上来了,我就没叫你。
林昂先是帮廖子璇把手上的行李箱搬到了门口,又跑下去把剩下的行李箱和帆布袋给搬了上来。
司机?林昂狐疑道,你不是自己开车回来的吗?
啊,送去保养了。
林昂将信将疑,真的?
廖子璇不擅长说谎,只好装作没听见。
屋里没开灯,有些昏暗,只有厨房灯亮着,她进屋换上拖鞋,一倒头就扑在沙发上了。
好香。
廖子璇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仔细嗅了嗅,有一股很好闻的桉树香。
林昂,这个味道好好闻,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?
回应廖子璇的只有厨房开关门的声音和林昂轻慢的脚步声。
林昂,林昂~
廖子璇又叫了几声,林昂还是没说话。
一般来说,林昂只有在生闷气的时候才会不理廖子璇。
廖子璇坐起来,认命地说,还不是宋文英,打电话没个好气儿,害得我被追尾了。车尾灯碎了,我就直接开去 4S 店了,要一个星期才能修好。不想跟你说,是怕你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,你肯定会说对不起,要是没跟我爸妈说我回来了就不会出事。
啪的一声,屋里的灯亮了。
林昂把热水放到了餐桌上,廖子璇,我只是没那么聪明,但不是蠢。
廖子璇眯起眼一笑,林昂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。
快来吃饭。
晚饭是四菜一汤,全都是廖子璇爱吃的,还开了廖子璇最喜欢的红酒。
吃饭的时候,廖子璇才分出心来四下打量着自己干净如新的家。
没有想象中乱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纸箱和杂物,它们被合理地摆放到了家里的各个位置,阳台上还晒着衣服,连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桉树香。
林昂夹了块排骨到廖子璇的碗里。
大部分的东西都给你放好了,衣服实在是理不太清,就给你放次卧的床上了,书房我没钥匙,放书的箱子也放次卧了。
听着林昂絮絮叨叨地说着,廖子璇有些湿了眼眶。
这样有生活气息的家,就好像她一直生活在这里,刚刚下班回家,仿佛这么多年她不曾离开过。
酒过三巡,人已微醺。
林昂趁着酒劲儿劝道,不要跟阿姨闹得那么僵,当初阿姨也没有别的心思,她也是为了你好,但你一走就是九年,再小的缝隙也会变大的。
廖子璇没否认。
我也想过,要是我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去北京的话,是不是就能改变些什么。廖子璇自嘲一笑,可你知道我的,明明是个没有毅力的人,却有些可笑的坚持。
那你这次是真的搬回来了?再也不走了?
嗯,不走了。
林昂晃晃酒杯,抿嘴轻笑,却遮不住满脸的笑意,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一颗小虎牙在灯光下泛着光亮。
傻笑个什么劲儿。廖子璇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,林昂,你也该谈恋爱了。
我爸妈都没催我,你催什么。林昂垂下眼眸,再说,你不也没谈恋爱,没资格说我。
我们不一样。
我们一样!
林昂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的,但固执起来也是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廖子璇知道,林昂喜欢自己,全世界都知道林昂喜欢廖子璇,廖子璇不可能不知道。
他们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,只要廖子璇想捅破,无论何时何地,林昂一定二话不说就会连人带家当全部拱手奉上。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那层窗户纸越变越厚,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林昂,放下吧。
很多事情,光努力是没用的,持之以恒的努力更像是一个笑话。
这句话,你该对自己说。
林昂起身,把碗筷收到厨房,然后拿起衣架上的外套,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都说三十岁是人生的分水岭,廖子璇眼看就要三十岁了,回望她过去的生活,说成功也成功,说失败也的确失败。
连本科线都过不了的人最后考了北京的 211,还在北京创了业,挣了点小钱,写小说的副业开花结果,卖了影视版权。
可惜,除此之外,亲情友情爱情都被她搞得一团糟。
Chapter4.李楠要订婚了,在这个春三月
翌日一早,廖子璇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,这种睡足了的感觉,让她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前移了几毫米。
神清气爽!
廖子璇起床边洗漱边回信息,因为心情好的缘故,看到秦侑野的几个未接来电的时候,她没多想,只当是工作上的事情,回拨了过去。
喂,秦总,昨天早睡了,没看信息,工作上有什么事找我吗?
没什么。秦侑野声音有些沙哑,像是宿醉之后的状态,他呢喃道,工作很顺利,就是有点想你,想要跟你分享这份顺利。
廖子璇拿了一张还挺贵的面膜敷到脸上,冰冰凉凉的。
她嗫嚅道,顺利分享到了,我在老家也很顺利,挺好。
秦侑野这人做朋友、做合作伙伴都是不错的选择,廖子璇本来也没想和秦侑野闹掰,总归相识一场,还要留些体面。
哪知道秦侑野一张口就是王炸。
跟林昂结婚的事情很顺利是吗?
廖子璇怼人未尝败绩,除非对方她不想怼或者懒得怼,比如宋文英,再比如脑子搭错频道的秦侑野。
秦侑野冷哼一声,不说话了?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吗?好让我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。
秦侑野,喝酒别把脑子喝坏了
廖子璇,我们结婚吧。
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。
廖子璇一把扯下面膜,连带着自己最后那点风度也扔进了垃圾桶,秦侑野,你清醒点!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了,还结哪门子婚?怎么,我快奔三十的人还要配合你演先婚后爱的戏码是吧?
子璇
廖子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,趁着我没拉黑你,你说话之前最好三思而后行。
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,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,才传来了挂断的声音。
原本想着好好收拾一番再出门的廖子璇,一下子失去了性质,随便画了个淡妆,就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。
临出门前,廖辉发微信说到外边吃,还发来了个定位。
华夏大酒店。
逐县为数不多的四星级酒店,许多达官贵人的儿子女儿办婚礼的常用地,也会接一些商务宴会。
没听说过谁家一家三口吃饭会订在这里的。
难不成她两个月没回来,华夏大酒店拓展业务了?
廖子璇抱着满腹疑惑,打了个车,去酒店的路上,廖子璇不放心,还是给宁悠悠发了个信息。
宁悠悠语音条秒回,没听说过啊,怎么,你邀请你爸妈去华夏吃饭?挂我账上就行,包厢服务费都全免。
是我爸妈请我。
宁悠悠沉默了一会儿,发了个快逃的表情包。
接着又发了一条语音,一扫刚才轻快的语气,有些凝重地说,该不会像是你大学毕业那年一样吧,你要不还是
廖子璇知道宁悠悠在担心什么。
那是廖子璇那毕业那年的春节,廖子璇被宋文英绑起来关在家里,还扬言要给她随便找个男人嫁了,让她再也离不开逐县。
宋文英一直拿廖子璇当自己的所有物,廖子璇的人生必须按照她的意愿来规划,只要廖子璇有一点偏离轨道,宋文英就开始发疯。
所以宋文英不喜欢许春天。
她总以为是许春天把廖子璇给抢走了,从她为廖子璇设定好的轨道里给拐跑了。
一想起这一团乱麻却又毫无头绪的母女关系,廖子璇只余叹息。
那次是我感冒了,没什么力气,我爸又不在家,她趁我病发疯,后来不也没事了。
宁悠悠还是有些不放心,留了个酒店经理的电话给廖子璇,让她有事情就找经理帮忙。
按照服务员指引来到包厢之前,廖子璇还心存一丝幻想自己这个妈,应该做不出比绑架亲女儿更疯的事情了。
更何况,屋里还有几个廖子璇不认识的人,宋文英虽然在家里发疯,但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个独当一面养活老公女儿的事业女强人。
结果没想到,廖子璇刚进屋放好衣服,屁股还没坐热乎呢,宋文英直接把户口本拍在桌子上了。
我看孩子们都对彼此的经历都比较熟悉了,也都有在北京长期发展的意愿,我这边没什么问题,随时结婚都行。
宋文英对面的女人,看得出来是个有修养的阔太太,被宋文英这一举动吓了一跳,但旋即冷静下来。
她微微一笑,宋总是王董事长的左膀右臂,跟我们家关系又这么紧密,小辈要是合得来,我们做长辈的开心还来不及呢。
言下之意,还得看孩子们能不能相处的来。
而阔太太身边的男生,看起来一般个,是个国字脸,戴个银丝框眼镜,没说话,只是挂着礼貌的笑意。
乍一看是一个很温馨的订婚宴,双方父母都到齐了,也没有什么棒打鸳鸯的狗血场面。
如果这场订婚宴的女主不是廖子璇的话
如果廖子璇不什么都不知道的话
廖子璇眉眼弯弯,随手夹了一筷子凉菜,看向宋文英,声音轻柔,确如重磅炸弹一样砸穿了宋文英的体面。
妈,你还有个女儿吗?我怎么都不知道。廖子璇边吃边拱火,怎么不见她人?
宋文英女强人面具下的狰狞面目露出了獠牙。
廖子璇,你发什么疯?
廖子璇反讽,宋文英,你又在发什么疯?
在外人面前,宋文英还是尽量保持着体面,她压低声音说,你要留在北京打拼,我答应你了,给你找一个好老公陪你在北京过一辈子,你不是一直都想逃离逐县吗?现在我顺了你的意,你还不满意吗?
可我现在辞职了,要回逐县发展了。
廖子璇说完,冲着对面那一家人笑着眨眨眼,又抬下巴示意廖辉带人离开,别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。
可廖辉在宋文英的震慑下完全不敢有丝毫动作,真是一物降一物,我这个一辈子仰人鼻息的亲爸啊,总是会在关键时候给自己出难题。
廖子璇冷笑一声,我给足你面子了,宋文英。
闻言,宋文英颔首,廖辉才敢将其他人带去另外的包厢。
偌大一个宴会厅,只剩了宋文英和廖子璇。
宋文英一拍桌子起了身,满目的怒火几乎要把廖子璇吞噬,当初我死命留你在逐县,你不答应,现在我为你在北京的未来铺路,你又要回来廖子璇,和我作对有意思吗?
那你做这一切之前问过我吗?我有逼你给我规划未来吗?
宋文英一挑眉,仿佛在嘲笑廖子璇的天真。
你吃的穿的,今天能活得人模狗样的,哪样不归功于我?就连廖辉,吃喝拉撒也是我一应管着,我管你们生,管你们活,管到最后还管出错来了?
话不投机半句多,廖子璇不想跟宋文英掰扯这些。
这笔烂账,掰扯了这么多年,也没个对错。
廖子璇深吸一口气,克制住自己和宋文英对骂的冲动,过去的我不想再和你车轱辘话来回说,之后是留在逐县还是回去北京,结婚还是不结婚,那都是我的人生,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!
没有我,我看你怎么过!
宋文英恶狠狠地说着,却见廖子璇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。
大学毕业后的那年春节,我逃出生天的时候,你给我打生活费的那张卡就被我扔给我爸了。至于之前的那些,就当你买的养老保险
话没说完,一杯茶水就泼到了廖子璇身上。
廖子璇拿起桌上的餐巾纸,简单擦了擦,随即拿起包穿好外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下楼梯的时候,廖子璇撞见了正和大堂经理斤斤计较包厢费的廖辉。
廖辉拦住廖子璇,略显难色地说,子璇,你要不帮我付了这笔钱?你妈给的钱不够。
廖子璇爽快地付了账单,廖辉讨好地帮廖子璇捏了捏肩。
好闺女,别跟你妈置气,你妈也不容易,今天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,不然怎么也会和你知会一声的。
廖子璇笑着说,没事的爸,都是一家人,我都跟我妈说开了,你也别总来找我哭诉你在我妈的摧残下怎么生活了。
廖辉没听出弦外之音,还以为这母女俩真的转了性子,喜上眉梢地说,那这是要搬回来住了?
不好说。不过,你可能要搬出去住了。
廖辉满脸疑惑。
我跟我妈说了,我放生活费的那张卡在你那里,里边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了,回头你自己跟我妈算吧。
廖子璇潇洒离开,懒得去看廖辉如丧考妣的脸。
不如意的人嘛,烟酒嫖赌总得沾一样。
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。
打打牌喝喝酒而已,廖子璇觉得没什么,但宋文英不这么觉得,她不光觉得廖子璇是自己的所有物,廖辉也一样。
廖子璇这样的错轨,她还能自圆其说,是孩子叛逆,不听话,但好歹有出息,带出去有面子,宋文英才没有放弃廖子璇。
至于廖辉嘛,自求多福吧。
这场仗,是廖子璇赢了。
就是在两场乌龙结婚局的冲击下,廖子璇还是有些头晕目眩,加上没吃什么东西,她胃有些隐隐作痛。
正纠结去哪里饱餐一顿的时候,林昂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该不会
廖子璇忐忑地接起电话,开玩笑地试探道,你该不是来和我求婚的吧?
怎么,秦侑野那家伙露出真面目了?从告白快进到了结婚?林昂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,叹惋道,他速度比我快多了,我得多多学习。
不是求婚就好,三个小时换三个结婚对象这种事,谁受得了。
说正事。
林昂有些犹豫,宁悠悠劝我不要和你说,但我觉得你得知道,李楠要结婚了,今晚的订婚宴。
李楠要订婚了,在这个春三月。
这消息如平地惊雷,廖子璇心如擂鼓。
你要去吗?
廖子璇平复了自己的心情,坚定地回答道,去。
林昂知道她一定要去,却也不知道廖子璇会做出什么事情来,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陪伴。
十年前是这样,十年后还是这样。
Chapter5.许春天死了,在那个春三月
一整个下午,廖子璇都窝在书房里。
林昂怕她饿了,就去煮了个泡面,他敲敲门,轻声提醒道,先出来吃饭,吃完饭再弄。
却没想到,廖子璇说,进来吧,门没关。
这是第一次,林昂被允许来到这间书房。
自打这里经历过一次宋文英近乎土匪式的检阅后,这间书房就成了廖子璇不可说的隐痛,拥有了廖子璇所有权限的他,也无法打开这里。
因为这里,有关于许春天的一切。
进到书房,入目是干净而整洁的一排排木质柜子,上面或者堆满了书籍和笔记,或者放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物件。
另一个类似于珠宝或者文物的玻璃展柜里,摆放的是十几年前大街上的小摊里随处可见的发绳和小挂件。
在最中央的地方,摆着所有物件里价值最高昂的手链只不过依然做工粗糙,最多不过十块钱。
那是他们当初读高中时,最火的仲夏夜之星的手链。
也是许春天送给廖子璇的礼物,两个人一人一个,廖子璇那个还不小心被她弄坏过,林昂陪着修了一个晚自习才修好。
如今,两串手链,被很好地珍藏在这里。
连带着那些充满回忆的日日夜夜。
除了肉眼能看见的,在柜子下方,还有几个大木箱子。
此刻的廖子璇就在这些箱子里来回翻找。
林昂瞥了一眼,看到每个箱子里都分门别类地放了很多本子和纸质信件之类的,廖子璇还细心地贴好了标注,林昂甚至看到了标注着他们三个人传的小纸条的铁皮盒子。
但没有廖子璇的允许,林昂也就没有细看。
一旁的书桌上横七竖八放了很多信件和明信片,还有些彩色的小卡片。
林昂小心翼翼地清出了一小块区域,将泡面放下,然后又抽了几张纸,盖住了可能被飞溅上油渍的区域。
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,看着廖子璇在每个不同的箱子间腾转挪移,就好像上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,喜欢默默地跟在廖子璇的身后,看着她。
林昂不由得感慨,岁月会改变很多东西,但一个人身上的特质是不容易被改变的,甚至会历久弥新。
就比如廖子璇,有人羡慕她的快意洒脱,有人嫉妒她的家庭美满生活富足,也有人觉得她乖张狠戾,睚眦必报。
这些评价随着对她的了解都会改变,但唯独她那股子认真而倔强的劲儿一直存在。
林昂知道廖子璇这一路经历了什么,才更觉得这种认真弥足珍贵。
这也是他所没有的。
林昂的父母,一个作家,一个画家,两个人恩爱两不疑,物质生活没有亏待过林昂,精神上支持林昂的一切决定,不帮他决定他的人生,也不会催婚,任由他生长。
这种顺遂的生活,林昂总会让林昂生出一种叛逆感来也许并不平静的人生也很有趣,跌宕起伏的生活会更快乐。
可自打他认识了廖子璇,他就收起了这种幸存者偏差的心理。也是那时的他才真正明白,原来拥有一对正常而普通的父母这件事,根本就不普通。
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,表面上看起来通情达理的母亲,私下里可能控制欲爆棚,一言不合就拿细竹棍抽腿,那些完美小孩的表象,不过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假象。
原来碎石里的花想要钻出个芽来,都要经历锥心刺骨的痛。
没有任何一种自由没有经历抗争。
所以他就想陪在廖子璇身边,对廖子璇好一些,再好一些,想要弥补一些命运对她的亏欠。
愣什么神?
林昂回过神来的时候,廖子璇已经开始吃起了泡面,那乱糟糟的桌面也都被她整理好了。
林昂摇摇头,没什么,在想你要做什么。
我能做什么呢?
即使是许春天本人站在这里,她也没理由大闹李楠的订婚宴。
廖子璇指着旁边被打包好的情书和信件,我只是想替许春天送个信,那些她不曾说出口的
你这样子去了,简直是想要砸场子的。
廖子璇无奈道,我只是不想让许春天的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。
最空寂的山谷才值得最热烈的回响。
廖子璇化妆的时候猛地想起来,对了,按理说李楠和我们并不熟,怎么订婚宴也会想要叫上我们?
林昂哑然失笑,你没问,我以为你知道的。
我又不是神仙廖子璇转念一想,你是说,我认识新娘?
对,新娘是杨洁。
廖子璇的同班同学,是宁悠悠的贴身跟班,家里也是跟着宁悠悠家里一起干食品厂的,两个人也算发小。
只是没想到,杨洁和李楠会走到一起。
两个人在家里合计了半天,最终选择盛装出席,包了三人份的红包,替许春天送上了礼金。
订婚宴不如婚礼热闹,但也来了不少人,光杨洁的同班同学就坐了一桌。
宁悠悠一如既往地高调,穿了一身小香风的套装,她身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王潇,陈大可和刘喆正给大家张罗着倒酒。
当初和廖子璇玩得好的几个人,只有出了国的孟凡和当了大明星的林长歌没有回来。
还有个熟人变化很大,廖子璇一眼没认出来。
变瘦了不少的郑晴天是带着老公和孩子一起来的,廖子璇还没落座,人家都吃起来了。
廖子璇拉着林昂坐在了郑晴天旁边,她笑着说,好久不见啊,晴天。
郑晴天闻声抬头,看到廖子璇的瞬间,她的目光闪动,紧接着戳了戳自己的老公,这就是我跟你说的,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廖子璇。
在北京的时候,大家介绍廖子璇的时候会有很多的 Title,但都不如郑晴天这句介绍来得生动。
郑晴天的老公模样俊俏,长着一张看起不好惹的脸,实际上和郑晴天一样,是个很单纯的人。
他一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和廖子璇握手。
一直听我爱人提起你,说读书的时候你帮过她不少,后来很少见面,没想到今天遇见了,也没带什么礼物,下次你回逐县来我家吃饭吧。
廖子璇伸手握了上去。
不用客气,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,以后总有机会的。
郑晴天难掩欣喜,太好了。
宁悠悠阴阳怪气地说道,好什么。
廖子璇也不恼,毕竟她和宁悠悠的关系再好,也好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感情,而且今天来,无论做什么,廖子璇都不占理。
她只是说,我不会做什么的。
廖子璇握紧了包里的信件,却仍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。
对于李楠的一切,廖子璇都是从许春天嘴里听说的,听她说他的优秀,他的努力,他的梦想。
可实际上,许春天和廖子璇一样,和李楠并不熟悉。
许春天的暗恋,除了课本上默写的李楠的名字,大概就是一封又一封没有寄出的情书,以及每天等在李楠毕竟会经过的路口假装偶遇的一次擦肩。
他们的关系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,甚至如果今天的新娘不是杨洁,廖子璇都没办法出现在这里。
这么铺天盖地厚重的心意,好像真的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里。
廖子璇收起心,安稳地吃这东西,既来之则安之。至于这些信件归宿,就如同薛定谔的猫,只有在廖子璇见到李楠的那一刻才能决定。
李楠和杨洁敬了一圈酒,最后在廖子璇这一桌坐了下来。
李楠直接举起酒杯,脸色涨红地说,我这人不喜欢说话,上学的时候也没什么朋友,但杨洁说,她高中时候有一群好朋友,还就在我的隔壁班,我很羡慕,所以这杯酒敬你们,敬你们的友谊。
李楠这一席话说的笨拙,但胜在真诚,大家都给足了面子一饮而尽。
推杯换盏间,廖子璇举起杯的手抬起又落下,她想问的话,一直堵在喉咙里,张口又咽下。
林昂因为第二天要回学校上课,所以没喝酒,他一直在照顾着旁边开始拼酒的刘喆和陈大可,却也没忽略心事重重的廖子璇。
他伸手,轻抚了几下她的头发。
很多话,总归要问出来,才能释然。
沉默良久,廖子璇长舒一口气,然后举杯起身,一时间,全桌人的目光都向她看齐。
宁悠悠怕廖子璇做些什么,连忙劝她坐下,你这个人上学的时候就是众人焦点,现在敬个酒怎么也这么嚣张啊,低调点。
廖子璇没说话,只是冲着李楠晃了晃酒杯,然后干掉了二两白酒。
李楠也起身,干了满杯。
正在廖子璇纠结的时候,李楠突然发问,你是有话想问我对吗?
廖子璇颔首,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,大家集体噤声,似乎也在等李楠的一个答案。
你还记得许春天吗?
李楠努力地回想了一下,仍一脸茫然,宁悠悠忍不住提醒道,我们班语文课代表,咱们全年级第一。
我记起来了,我们语文老师总跟我夸她。李楠从自己的青春记忆里翻到了这么一个模糊的身影,我记得她长得很好看,学习也好,总去国旗下讲话,她人呢,怎么没来?
她人呢?
怎么没来?
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,但没人回应他。
直到廖子璇莞尔一笑,他才知道那个震撼人心的答案。
死了。
许春天死了,死在十年前的春三月。
她最喜欢李楠的那一年。
Chapter6.马里奥版本的吧,听起来像个童话
那她是怎么
李楠有些犹豫,但还是问道,怎么死的?
桌上的众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想要说点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讲起。
廖子璇也被问住了,总感觉说出哪个答案都有些轻飘飘的。
沉默良久,廖子璇方才开口。
用现在很火的说法来解释的话,是我们参加了一场无限流的游戏,可惜她不是主角,所以没活到最后。想了想,她又补充道,跟我们上学的时候玩的超级马里奥也差不太多,她为了救公主不停地闯关,最后失败了。
李楠听得云里雾里的,一旁宁悠悠开口道,《开端》看过吧,大概其那个意思。
你也参与了?
这样传奇的经历,现在听起来都很不可思议,更何况是十年前。
李楠看看宁悠悠,宁悠悠点点头,他又看看自己的老婆杨洁,杨洁也颔首。
刘喆附和道,很多人都参与了,江末你总有印象吧,你们班的那个留级生,他也参与了。
刘喆说着,那天天上酒局养成的陋习又开始作祟。
别光聊啊,该喝还得喝,留林昂一个司机就够了,别给李楠省酒。
林昂忍俊不禁,他轻声对廖子璇说,幸亏明天是早课,不然绝对要被刘喆灌得上吐下泻的。
而廖子璇拿着酒杯发呆,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。
同样的,李楠仿佛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清楚,他眉头紧锁,目光投向了廖子璇。
直到酒酣饭饱,宾客散场,两个人都未发一言。
散场时候,大家聚在酒店的门厅前,杨洁要去送娘家的亲朋好友,先行一步离开了。
剩下的人,郑晴天一家先走了,只留下刘喆和陈大可两个还在划拳的醉鬼。
林昂用肩膀撑起刘喆的半边身子,廖子璇顺势扶住了陈大可。
璇璇,我先去送刘喆,他家不远,一会我开车回来再接你。
那陈大可呢?
陈大可原本睡眼惺忪,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,他立马来了精神,转头看向正扶着自己廖子璇。
待陈大可看清廖子璇的长相时,他突然泪光闪烁,反身抱住了廖子璇。
廖子璇谢谢你,真的很谢谢你。
有些时候,酒精是个好东西,它会褪去人们坚硬的外壳,暴露出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。
人总是在喝多了酒之后变得脆弱。
一旁本都不省人事的刘喆突然跳起来,扯着陈大可的领子就往自己怀里拽,林昂都没反应过来。
刘喆边拽还边喊,是要谢谢许春天,谢许春天!
好吧,酒精大部分时候不是个好东西,喝多了会让人较真,顺带发疯。
一旁送走最后一波宾客的李楠,看到这边乱作一团,快步走了过来,帮林昂一起分开了刘喆和陈大可。
廖子璇晃晃陈大可的肩膀,大可,你这会住哪里?我让林昂把你也送回去。
陈大可笑着说,没事,有人来接我。
当初上学的时候被孤立,没有朋友的陈大可,虽然如今也没有恋爱,但至少有人来接他,说明他并不孤单。
廖子璇心头一暖,真好,那我陪你一起等。
那我去送刘喆,你等我回来。
廖子璇点点头,知道了,知道了。
林昂架着刘喆走了,李楠却没有离开,他和廖子璇一人一边搀着陈大可,就这样站着。
十二点,酒店门厅的灯倏地关了,只有门口的路灯还在发着昏黄的光。
你先回去吧,我陪陈大可就行,一会儿林昂也就回来了,你也喝了不少,该回去休息了。
李楠否定了这一提议,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,这大半夜的,小城市不比北京,夜里不安全。
廖子璇没再说些什么。
五分钟之后,一个一米八多的身材修长的高个子快步流星地走到了酒店门口,拉开门的一瞬间,湿冷的风就灌进了大堂。
他锁着眉头,眼睛里只有已经醉过去的陈大可。
谢了,我带他走。
简短的六个字,他说得很慢,像是单个字单个字往外蹦的,声音有些滞涩,却也很磁性,像是刚刚那阵湿冷的风。
这样的声音,廖子璇听过。
李楠也认出他来了,江末?
江末这才侧身,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,一个是自己的同班同学,另一个是
廖、廖、廖子璇。
江末有些激动,一激动结巴的老毛病就又犯了。
廖子璇也很久没见过江末了,自打他高二辍学后,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下落,没想到竟然和陈大可关系这么好。
好些年没见了,江末。
是啊,没敢认你,你变、变好看了。
廖子璇莞尔一笑,伸出手来想要和江末握手,江末搓了搓手,有些犹豫。
廖子璇直接一把扯过来他的手握了上去,江末连声说道,脏、脏、脏。
江末没说谎,那双手粗粝、黝黑,长满了老茧,掌心还裂了个口子,有股常年浸润在汽油里的味道。
不过廖子璇全然不在意这个,她在意的是那条从手腕处蜿蜒到手肘的疤。
这疤还没好?廖子璇不免想起当初江末拿起刀子划伤自己手臂的情形,是我去的太晚了。
江末狠狠地摇了摇头,没,是我要谢谢你,还好你来了。
你这是开汽修厂了?
嗯,开了好多年了。
你和陈大可?
我刚回,逐县,就碰见他车坏了,来我那里修车,就这么又重新熟络起来了。
生意还好?
还好。
那加个微信吧,我回逐县了,没事聚聚。
江末摸了摸口袋,掏出手机,打开了二维码,一旁没说话的李楠拿出手机给两人打光,顺带也加上了江末。
那我们走了。
语毕,江末一把将陈大可抱起,扛在了肩上,推门而出。
李楠和廖子璇比肩而立,回归静默。
廖子璇摩挲着包里的那个盒子,再次陷入了纠结之中,李楠原地走了几步,也难掩心中的犹豫。
良久,李楠开口问道,他们都很感谢你,是为什么?跟那个什么无限流有关系?
好奇心驱使着李楠想要把一切都搞清楚。
差不多吧,就像超级马里奥那个游戏,虽然最后没有救得了公主,游戏失败了,但在过程里,在那些小关卡里,马里奥也救了很多人。
刚刚在饭桌上,你没说真话。
李楠这句话,不是疑问句,而是肯定的陈述句。
廖子璇没有反驳。
李楠继续说,你没有说真话,许春天的死跟我有关系是吗?
廖子璇说,算也不算,是马里奥自己想要救公主的,即使最后通关失败了,也怨不得任何人,要怪只能怪,人生这场游戏,规则太残酷了。
所以,我是那个公主?
廖子璇点点头。
说到这里,我还得和你说声抱歉,直到游戏的最后,也没能有机会和你说一声,就擅自利用了你的身份。
李楠算了算时间,刚好是我高二回原籍上学的那年。
是的。
李楠哑然失笑,我上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,跟同学也不熟,转学那天都没人来送我,我还以为我上学的时候是个很讨人嫌的角色,没想到在你们这里,我还有另一个人设。
廖子璇从包里取出那个藏了一晚上的铁盒子。
不要这么说自己,许春天喜欢你,很喜欢你。
李楠接过盒子,狐疑道,这是?
这是一些。廖子璇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,远在十年前的汹涌爱意,来自许春天。
李楠盯着盒子看了许久,没有选择当场打开。
他抬起头,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神情,他试探地问道,能仔细讲讲关于许春天的故事吗?就是你们都参与的那个。
说来话长。
李楠有些失落,不方便说也没关
廖子璇打断了他,这个故事有很多版本,你想听哪个版本的?
李楠毫不犹豫地说,马里奥版本的吧,听起来像个童话。
Chapter7.他今儿骑三轮车来我都坐
十一年前的十月,夏末秋初。
一场秋雨一场寒。按老说法,下了这第一场雨才算入了秋,但是这一年的秋天,雨来得太晚。
今天,是逐县一中高二分班后的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日子,天气有些发闷,估计是要下雨。
高二(7)班的教室相对其他班来说,十分安静。
毕竟是尖子生班,平日里学习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,尤其是有王潇这样大周末清早还坚持在教室里早读的学习委员带头,大家想不努力都难。
班里陆陆续续有人到了,也跟着背起了书,毕竟文体委员不到,很多关于家长会的事情都没安排下来,大家只能边背书边等了。
说是文体委员,实则就是班里杂活累活的负责人。
类似于板报、座位安排还有接待家长这样的事情,基本都是文体委员来负责的,所以廖辉早早地就开着桑塔纳带着来到了学校。
没错,廖子璇就是高二(7)班的文体委员。
廖辉照例在校门外停好车,廖子璇拿起书包急匆匆地就走了。
廖辉赶忙下车追了上去,然后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了廖子璇。廖辉笑着问,今天咱俩还是同桌?你还帮那个许春天开会啊?
对。
廖子璇有些着急,拿过包子后,她拍了拍自己老爸的肩膀,离开会还有俩小时,你还能去找人打两把牌。
廖辉佯作生气,可不许说,你妈不让我打牌。
上有对策,下有政策嘛!
廖子璇那个老妈,管天管地管人说话喘气,她就表面应付,乖一点,私下里偷着干点什么,她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那你替我保密啊
廖子璇不耐烦地摆摆手,知道了。
逐县一中有两个校区,一个是老校区,在市中心,那里只有高三和初三的学生,方便走读的学生和家长探望。
新盖的校区在郊区,廖子璇入学那年刚盖好,就是有点交通不便,离着廖子璇家十万八千里,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。
但学校里大多都是村里的学生们,学习成绩好但是家里没什么钱的占了很大一部分,一中就给他们免了学杂费和住宿费。
住校生们还是很满意学校的住宿环境的,就是食堂是真的难吃。
这样想着,廖子璇将里外两个塑料袋拆开,把其中一个包子包起来,放进了包里。
她吃一个,给许春天留一个。
高二的教学楼在最里边,紧挨着食堂和宿舍,中间要路过初中部和一个大操场,走路要走一会儿。
这时,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,又折返回来。
刘喆按着车喇叭,朝廖子璇笑。
哟,璇姐,看哥新买的车怎么样?刘喆骑着电动车在廖子璇面前转了几圈,捷安特的,大牌子!你叫声哥,哥带你兜风!
廖子璇一向不喜欢这种暴发户做派,结果他们班里就有两个年级里都数得上名号的爱炫耀的,一个是他,一个是宁悠悠。
廖子璇没给他好脸色,随口说了句,不怎么样,电动车不也两个轱辘?有本事就学学校外那些个骑摩托的,什么 125 的,多拉风。
说完,廖子璇转身就走了。
刘喆不死心地跟在廖子璇身边,廖子璇快,他就快,廖子璇慢,他也慢。
廖子璇原本就烦,让他这么一折腾更是想直接一脚给他踹翻。
刘喆,我警告你,你再这样跟着我,我一会动手打你的时候,你可千万别哭。
刘喆停下车,捂住胸口,啊,我要告诉宋阿姨,廖子璇打我,看你怎么在你妈面前装乖乖女。
是吗?
廖子璇挑眉,双手交叉晃动着手腕,又转了转脖子,响起咔咔的声音。
这跆拳道可是我妈非让我学的,我现在都蓝带了,你要不要试试?
别看廖子璇这话说得硬气,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,廖子璇学跆拳道练钢琴纯粹是为了满足她妈的虚荣心,要是让她妈知道她天天拿来吹嘘的女儿打了人,事情可就大条了。
刘喆明显也有点害怕,廖子璇的初中是在镇里上的,听他玩得好的同学说,廖子璇当初为了救一个小姑娘,一个人打跑了五个高年级的男的。
但他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吼道,好啊,我不怕你,我回头就找宋阿姨哭!
这家伙!
真能捏她的命门。
就在廖子璇犹豫该把刘喆打到什么程度的时候,林昂骑着自行车出现了。
喂,刘喆,别太过分。
林昂用他修长的腿当做刹车,斜肩挎的帆布包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肩上,他甩了甩头发,指了指廖子璇。
她坐我的车做惯了。
廖子璇一个轻跃坐上了林昂的后座,双手扯住林昂的外套,冲着刘喆扮了个鬼脸,什么捷安特,我只坐林昂的车后座,他今儿骑三轮车来我都坐,你开轿车来我都不坐!
没品味!
刘喆气气鼓鼓地将油门拧到了底,如离弦之箭般地飞了出去。
林昂也卖力蹬起了自行车,但终归是跟不上电动车的。
廖子璇扯了扯他的衣摆,笑着说,你跟他置什么气啊,骑慢点多好,安全,还能看风景。
还说我,我要晚来一会儿你是不是要打人了?
哎,我打的人都是该打的,我是替天行道!廖子璇估计在后座晃着身子,影响林昂的平衡,你小时候哪一次被欺负了不是我出手解决的?怎么,小时候能揍坏人,长大了就不能了?
你别晃了。
林昂越是这样说,廖子璇晃得越厉害,她咯咯地笑起来,连肩膀都在颤抖,林昂,你胆子好小,以后,还是得我罩着你。
是吗?
林昂奋力一蹬,巨大的冲力让廖子璇身形不稳,只好紧紧抱住林昂的后腰来让自己坐稳。
刚想破口大骂的廖子璇突然被林昂外套上的香味深深吸引住了。
好香。
林昂,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洗衣粉啊?
林昂想了想,不知道,好像是我妈买的,草木香的洗衣皂,不是洗衣粉,然后又在阳光底下晒了好久。
廖子璇又仔细闻了闻,确实是树木混着阳光的味道。
不知怎的,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下去。
以后都用这种味道的洗衣皂吧,好闻。
好。
骑了一会儿,快到停车的车棚时,林昂问道,一会儿按计划行事?
嗯,按计划行事!
林昂眉头微皱,骑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,宁悠悠能按你说的做吗?你俩不是一直剑拔弩张的吗?许春天能信吗?我总觉得
我答应了宁悠悠一个条件,我要帮她一次忙,还她一次人情,不允许我推脱。
说着,廖子璇跳下车,放心,相信我编故事的能力,我以后可要成为大作家的,这可是我参考了好多科幻大片,翻了好几天的科幻世界杂志才研究出来的成果,你放一万个心!
廖子璇突然下车,让林昂重心有些不稳,廖子璇替他稳住了车子,林昂也干脆翻身下车。
林昂抿着嘴没说话,这说明他有些不开心。
廖子璇牵起林昂的手掌晃了晃,林昂的手掌被自行车把上的橡胶纹路弄得皱皱巴巴的,廖子璇就摩挲着,替他抚平。
而后,她轻声道,帮帮我,也帮帮许春天。
林昂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不是不帮你,是给你打个预防针,万一我们什么努力都做了,但还是没有改变,你不要太难过了。
廖子璇乖巧地点点头。
我知道的。
你哪里知道。
林昂抽出手掌,胡乱地摸了摸廖子璇的脑袋,算了,反正你要难过了,也还有我。
肉麻!
廖子璇脸色微红,心跳有些加速,她垂着眼,语速极快地说,那我去了,教室见!
说罢,廖子璇逃似的跑走了。
其实,更肉麻的话,林昂没有说出口。
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。
无论发生任何事。
Chapter8.廖子璇不能让她在逐县坠落
高二(7)班在最顶楼的五楼,这里相对于一二楼来说,要安静很多。
廖子璇一口气爬到四楼,步子就慢了下来,她调整呼吸,忽而听到了夹杂在读书声里的微弱歌声。
正好撞见没有星星的夜空,没有话题能补充
这个林长歌,竟然唱起情歌来了。
廖子璇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,她放轻脚步,蹑手蹑脚地绕到在阳台上唱歌的林长歌身后,然后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声,年级主任早上好!
林长歌有片刻明显的僵直,接着背起了英文单词。
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,让廖子璇笑出了声。
听到笑声的林长歌回过头来,眯起他那仿若桃花的双眸,咬着牙道,廖子璇!又是你!
廖子璇还在笑,大周末的,唱就唱了,年级主任真来了也不用怕。
无聊!
好啦,别生气,跟我回班里干活,回头把我新买的 MP4 借你听。
一听到 MP4,林长歌的脸色才有所缓和,他清了清嗓子,伸出三根手指,三天,至少三天。
一周都行,回头你参加个快乐男声什么的出了名,还记得我就行。
哪有这么容易,我爸妈根本不可能同意我学音乐。
的确,林长歌学习成绩还不错,父母又都是一中的老师,怎么可能放自己的宝贝儿子走特长生的路子呢?
父母辈的人对搞艺术的都有些刻板印象,总觉得那是不务正业的选择,是文化课考不上大学的无奈之举。
林长歌的父母是这样,廖子璇的父母也是这样。
廖子璇的妈妈可以允许自己的女儿和老师的孩子做朋友,和年级第一做闺蜜,跟班长是青梅竹马,但不允许和成绩差的、学艺术的、混社会的人玩到一起。
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是他们惯用的说辞。
廖子璇搡着林长歌往班里走去,顺其自然,大不了报志愿的时候去远一点,去北京,天高皇帝远的,你爱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。
说起志愿,林长歌叹了一口气,我妈想让我报山东省内的。
是了,逐县家长们的又一特色不想孩子考太远。
你真考上清华北大,你妈还不让你去啊?
林长歌这才笑了一下,仿佛看到了渺茫的希望,说得对,先完成爸妈给的任务,然后完成自己的梦想。
许春天也这么说过。
你们这些学习好的,都一个样!
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班门口,哪知道一本语文书斜斜地从教室里飞出来,眼看就要砸到林长歌脸上,林长歌没反应过来,下意识地闭上了眼。
没有想象中的疼痛,他睁开眼,看到廖子璇一个飞踢直接把书踹下了楼。
廖子璇拍拍手,直接冲进了教室,妈的,谁扔的?林长歌这么一张明星脸要被你搞破相了,你赔得起?
班级后边乱作一团的大高个们一下子噤了声,杨浩哆哆嗦嗦地站出来,璇姐,我不是故意的
下去把书捡回来,今天家长会结束,你们几个给我留在班里打扫卫生,我亲自盯着你们!
啧啧啧,我们文体委员好大的威慑力,吓得我们都不敢说话了。
宁悠悠坐在位子上阴阳怪气地说,人家别的班都开始干活了,咱们班都还没动呢。
你要是一个人能打五个你也能有这种威慑力。
廖子璇懒得和她掰扯,直接给同学们安排了任务,孟凡,别照镜子了,你带着你们组的去把走廊收拾了,做个引导牌放门口,等着家长们过来;王潇,你带着组员们打点热水,回头在屋里服务家长们;刘喆带人把桌椅都排整齐;宁悠悠、杨洁跟我做板报;剩下的人打扫卫生。
廖子璇指挥着宁悠悠先擦黑板,自己在粉笔盒里找了些彩色粉笔,大概想了一下构图,直接上手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开始写字。
只有这种时候,廖子璇才会觉得自己上的那些课外班还有点用。
一个板报,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,班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。
这时,林昂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,他喘着粗气说道,许春天一进去办公室,我就按计划来找你通风报信了。
廖子璇拿起抹布把手擦了擦,用干净的手戳了戳宁悠悠。
给你写的你都记住了吗?宁悠悠。
记住了。宁悠悠撇撇嘴,要不是你答应帮我个忙,谁乐意管许春天的事,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。
廖子璇忍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。
你们都是一个宿舍的,高低也有点感情吧。
你快别提了,我都被她吓得走读了,我爸没辙,给我在学校旁边那个小区买了个房子住。
林昂咳嗽了两声,压低声音说,别吵了,人来了。
许春天走得很慢,她抱着语文课本,满脑子都是乱的。
她觉得这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很奇怪,他们竟然在准备家长会,可今天明明是周四,下周末才开家长会啊!
而且她去找语文老师联系课也没找到,隔壁班的课代表也不是李楠了,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换掉了。
许春天心事重重地来到了班级里,发现自己班里的人也正在准备家长会。
看见一脸迷茫的许春天,廖子璇有些难以被察觉的悲伤和紧张,她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,任何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的爽快,但眼下,她需要演一场戏。
廖子璇活动着面部肌肉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兴奋,然后,一个箭步就一下冲到了许春天身边,将她拉到角落里,神神秘秘地说,你也记得今天是周四对啊吧?
许春天满脸震惊,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你是不是发现大家都变得很奇怪,而且李楠也不见了。
对。许春天分析着眼前的局面,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今天是周四吗?其他人都已经在过下周末了?
是的!
许春天疑惑更甚,那究竟是怎么回事?太奇怪了。
廖子璇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和一个包子。
你先吃,你边吃我边说。
廖子璇摊开笔记,上面是许春天娟秀的字迹,攻略日记拯救李楠计划!
这是我写的?
字迹确实是许春天的,但她记忆里从没有写过这些东西。
廖子璇颔首,对,是你昨天写的,我们昨天就已经研究过了,才写下了这个日记。我们进入了类似于游戏副本一样的世界里,这个世界的时间是错乱的,时间会跳跃到未来的某天,但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记忆,我们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关键的副本人物,解决他的问题,最终时间会回到正轨,就可以拯救因为时空错乱而消失了的李楠。
沉默,良久的沉默。
远在讲台上的宁悠悠冲廖子璇使了个眼色,仿佛在说,你看,我说什么来的,你这一通鬼扯谁能信。
许春天会信。
这要是别人说的,我肯定不会信,哪里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,比地摊上三块一本的小说还怪!许春天话锋一转,可这是你说的,所以我信。
果然。
廖子璇轻笑道,怎么办,原来只想等你得道,我就可以跟着升天,现在还得陪你升级打怪,好亏。
你就是想偷懒,又不努力,明明很聪明的
廖子璇急忙打断了她的话,我从初中就听你说这话了,我说了多少次了,志不在此志不在此!
那你志在哪里?
志在廖子璇眨眨眼,你去北京当大老板,我给大老板当保镖!
许春天宠溺一笑,你这真的是要赖我一辈子,我不努力都不行了。
没错!
廖子璇抱住许春天,在她怀里蹭了蹭,她忍住眼里的热泪,瓮声瓮气地说,那你看看攻略,你昨天和我说,家长会这一环的关卡人物应该是宁悠悠。
许春天认真翻看着笔记,的确,那我们找宁悠悠问问看吧。
许春天牵着廖子璇的手一起走上讲台。
许春天柔声道,悠悠,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?
宁悠悠收起自己满身的尖刺,露出了原本脆弱的神情,嗯,没人给我开家长会了,大家相互推脱。
许春天追问道,为什么?
宁悠悠沉默不语。
那要不这样,我先帮你开家长会,中午我们一起吃饭,你再告诉我为什么,好吗?
宁悠悠在这样的温柔攻势下心神微动,她答应道,好。
不好!
嗯?
许春天有些疑惑。
廖子璇拉着许春天到一边,低声道,谨防有诈!这宁悠悠看起来跟平常很不一样啊。
既然是要攻略的人物,那肯定有隐藏故事,她越是反常,不越是我们要找的人吗?许春天安抚道,不过就是开家长会而已,你能给我开,我不能给宁悠悠开吗?班主任问起来的话,我去和他解释。
可以吗?
宁悠悠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。
许春天笑着回答,当然。
春天,许春天!
班主任老张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,他招招手,将许春天叫了出去,过来一下,学校有个助学金的项目,你来填一下资料。
就来。
许春天看向廖子璇,你自己先好好的,遇事不要冲动。
知道的,你去忙,我在这等你。
许春天一走,宁悠悠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,真是一物降一物,你降住了林昂,许春天降住了你。
廖子璇难得没有还嘴,而是攥紧了拳头。
宁悠悠!你为什么没按我教你的说。
因为你写的情节不行,什么为情所困的大小姐,拜托,我是那种人?宁悠悠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,语气也软了下来,反正,你答应要帮我一个忙的,这就算帮我了。
你是真遇到事了?
差不多吧。
宁悠悠苦笑道,你也听说过吧,我家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的。
谁的家里都是一笔烂账,但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里,是好几笔烂账,廖子璇深有体会。
想来宁悠悠的确有难处。
这个不算,我还欠你一个人情。
你啊!宁悠悠鼻子一酸,有时候真的羡慕许春天,她除了学习好之外,到底哪里好,能让你为她做这么多。
因为她哪里都好。
廖子璇不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许春天的那天,她在一群高年级的男生面前,站的笔直,她昂起自己的头,跟他们讲着道理。
那一刻,许春天真的在发光。
虽然后续还是靠廖子璇的武力解决了问题,但廖子璇知道,许春天不一样,她和这座城市里的人都不一样。
许春天是泥潭里的飞鸟,她会飞得很高,很远。
所以,廖子璇不能让她在逐县坠落。
Chapter9.林昂觉得许春天真的像个救世主
家长会是惯例的枯燥无聊,连张科的开场白都没变过。
张科从高一就带着这个尖子班,别的班里还有不少调皮捣蛋的学生,高二分班后,人员变动不少,可能家长会还需要一个前置的熟悉环节,但是他们班没什么变化。
大部分都是学习好的孩子,走后门进来的,要么是学校老师关系,要么是些有钱人。
只有廖子璇是哭着求来的。
张科一直觉得廖子璇是个男孩性格,在学校里当大姐头。往下能管着那些爱打架的刺头,往上能做好老师的贴心小棉袄,年级主任很喜欢她,再加上她妈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女强人,大家都顺着她三分。
说个不恰当的比喻,廖子璇在一中大概就是黑白两道通吃。
然而就是这么个人,为了能和许春天分到同一个班,在年级主任那里大哭一场,想要和许春天坐同桌。
其实只要宋文英和年级主任说上一嘴,廖子璇想进 7 班是个很容易的事情,可廖子璇很犟,说什么也不想向妈妈开口。
最后是张科从中调和,硬着头皮收下了廖子璇。
他很欣赏廖子璇,廖子璇有种说不出的野劲儿,他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,唯独没在出身还不错的学生身上看到过。
高一一整年,廖子璇虽然没有在班里担任个什么职位,却也做了不少为班集体好的事情,是个有担当的人。
于是,他留下了她,还让她做了文体委员。
还别说,真有效果,整个班都听她的不说,整层楼也都听她的,每次晨读敢有哪个班的学生大声喧哗打扰 7 班的学生,她都会第一个冲上去解决。
这真让张科放心不少。
而且,成绩也有了明显的进步。
这是期中考试的成绩单,家长们都好好看看,自己孩子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!咱们班是市里的重点班,所有的资源都是最好的,别人落后一分可以,但我们做不好,就会被人戳脊梁骨!
张科说着,点头让王潇来发成绩单。
成绩单一到廖子璇手里,她下意识地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,五十个人的名字,她找了一大半,没想到在二十三名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,过了重本线不少分!这哪里是进步,明明是大跨步啊!
廖子璇的第一反应不是跟廖辉分享喜悦,而是看向窗外,许春天和林昂正在那里看着她,她举起成绩单,指着自己的名字,用唇语说道,我考了二十三名!二十三名!
其实窗外的许春天和林昂根本看不清它指着什么,但他俩人都朝着她笑,很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廖子璇一下子有些得意忘形。
张科清了清嗓子,廖子璇,考个二十三名这么开心?你同桌年级第一,你后桌年级第六,你在年纪里都快到一百名了,还这么开心。
廖子璇悻悻地低下头,看着那份成绩单。
这可是她年级第一的同桌和年级第六的后桌联合突击补课的成果,尤其是两个人押的题,很多都考到了,这个分数对于廖子璇来说,当真是昙花一现,估计日后也不会再有了。
这个老张!
她这么努力,还不是为了老张脸上有面子。
如侵立删
推文分享《愿春风料峭》
本站涵盖的内容、图片、视频等数据系网络收集,部分未能与原作者取得联系。若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我们删除!联系邮箱:ynstorm@foxmail.com 谢谢支持!
Chapter1.廖子璇,不要回头
三月初,北方的天气刚有些回暖,风依旧萧瑟、干燥,吹在身上仿佛要抽走人一身的水分。
上午十点,廖子璇准时在停车场里打卡,拎包关车门到进电梯一气呵成。
进了电梯的廖子璇从托特包里掏出一瓶补水喷雾,对着自己的脸一顿狂喷。细密的水雾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,感受到湿意的廖子璇这才长舒一口气,感觉自己活了过来。
这是廖子璇来北京的第九年,她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春天,更讨厌这个三月。
电梯到达十层,出了电梯往左拐,野火燎原的金属牌子映入眼帘,周遭是各种绿植,混作一团,辨不出具体品种。
公司前台的小姑娘正在浇水,见到廖子璇到了,热切地上来打招呼,廖总监早上好。
这些花花草草不用那么精心打理,野蛮生长就好了。
这都是秦侑野要养的,非说找大师看过,丝毫不会管是不是给前台增加了无形的工作量,反而还自以为精明的觉得,这样前台就不会除了收收快递拿拿外卖之外无所事事。
前台小姑娘有些为难,秦总每天过来都会叮嘱我们好好打理。
廖子璇也没法驳了秦侑野的面子,只是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,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。
上周公司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,活多项目急,大家加班太狠,廖子璇就找秦侑野,给大家放了小假。
周五上午开完会就下班,再到下周一下午来公司上班,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,四舍五入也有了个三天小长假。
所以今天,公司里难得的安静。
只有路过茶水间的时候,有咖啡机正在工作的声音,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倚在墙边拿着空杯等待。
王佳人?
廖子璇有点疑惑。
王佳人回头,看到廖子璇的瞬间,立马扑了过来,廖总监!早上好啊!
这王佳人是分管公司项目二部的主管,算得上是廖子璇的左膀右臂了,对各种加班应酬任劳任怨的她,唯独不喜欢坐班。当初王佳人找廖子璇软磨硬泡了一年,廖子璇看她表现实在不错,最后在年会的时候给她许诺了这个特权。
所以在野火燎原,连廖子璇都得打卡,但王佳人不用。
廖子璇打趣道,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你王佳人竟然准点到公司上班了。
我这是跟廖总监学习。王佳人笑着说,您能从万恶的秦扒皮手里给大家争取到了小长假,结果自己还准时上班打卡,这份精神值得我好好学习。
王佳人向来话多,不拦着点能从初一给你聊到十五,廖子璇及时制止道,少贫嘴,有事说事。
其实也没什么大事,就是画展那个项目,竞品公司老板仗着跟我们客户关系好,天天在背后搞小动作,甲方那边迟迟不付第二笔款,让我们先垫资。
廖子璇回想了一下那个项目。
竞品公司
汲蓝的车飞意?
王佳人点头,是他。
行了,这事你别管了,我去和车飞意说。
这个车飞意当初用不当的手段抢了廖子璇的一个项目,大概三年前的事情了,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让他还个人情,这次正好。
廖子璇到了办公室,水都没顾上喝,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车飞意。
车总,好久不见。
电话那头传来车飞意怯怯的声音,廖总监,有什么事值得您亲自给我打电话啊,有什么事你跟马经理说,你的事我全力配合。
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,说得好听,真要是全力配合的话,你天天给我的画展使绊子?
车飞意支支吾吾地说,王佳人是不是没跟你说清楚?这画展的资方老板是我老婆的老师,王佳人之前跟我老婆因为一点事吵吵起来了,这不才
果然是这些桃色花边的烂事。
车飞意,你跟谁玩和谁闹我都管不着,但只要牵扯到我的项目,我就得管。
我也没办法啊,我老婆那人你也知道
廖子璇啧了一声,我最烦你一有事就往别人身上推这毛病,且不说你们这种行为是在破坏行业规矩,就拿三年前那个项目来说,你是不是承了我的情?你们汲蓝能转型科技展是不是得多谢那个项目?
车飞意现在也是一脑门官司,连忙道,我知道我知道,廖总监,你给我几天时间,我来处理。
挂了车飞意的电话,财务那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。
廖子璇的上午,一般都是在各种电话里度过的。
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,廖子璇瞄了一眼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,已经到了下午两点。
倏地,电话声又响了起来。
廖子璇眉头微皱,却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眉头舒展。
电话那头是如风般清冽的磁性声音,温柔地叮嘱道,是不是又忘了吃饭?你胃不好,记得吃饭。
廖子璇本来没觉得饿,被林昂一说,还真觉得饿了。
她笑着回应,林昂,你真是比我妈管我的都多。
你等我下。
林昂那头声音有些嘈杂,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响起,他那边也安静了下来,我这边跟领导们出来吃饭了,有点吵,到走廊里来了。
廖子璇玩笑着说,还以为你去相亲了。
没呢,我家里没人催我。
两个人闲聊了两句,挂电话前,林昂问道,这个月几号回来?待多久?今年估计事情会多点,你多请两天假。
廖子璇翻开日历,拿起桌上的笔勾勾画画。
我预计是这周五晚上飞回去,待差不多十来天吧,把去年和今年的年假都休了。
那好,多待两天我还能带你去海边逛逛。
海边。
虽然廖子璇的老家逐县就在海边,但她也很久没有去过了,之前上学的时候总去海边是因为许春天喜欢。
只要许春天心情不好,廖子璇就骑着电动车,翘了晚自习带她去看海。
好,好久没去了,带着许春天一起。
林昂语气里难掩的欣喜,好,我去安排,记得把航班号发我,我去给你接机。
两人聊天的功夫,廖子璇原本想点个外卖,又觉得难得空闲下来,想犒劳自己吃点好的,公司附近的外卖早就吃腻了。
于是廖子璇起身穿上外套,拿起包就出了门。
她做事从来就是这样雷厉风行,只要做了决定,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,从不拖泥带水。
除非有些不可抗力的原因。
比如,在等电梯的时候先等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秦侑野。
秦侑野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风衣,贴身的米白色高领毛衣,将自己本就修长的身材更加地凸显出来。
秦侑野五官凌厉,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将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刻在了脸上。但他一说话,飞眉入鬓,神色飞扬,连带着周遭都亮了起来。
子璇,去哪?
吃饭去。
秦侑野蹙眉问道,约了人?
廖子璇摇摇头,没有,就我自己。
闻言,秦侑野搡着廖子璇的肩膀往公司方向走,那你点个外卖吧,先开会。有个朋友的项目找我救急,你知道那个故宫合作的文创展吧,你不一直很想做这种吗?刚好这次有机会,你来当策展人总负责,一部二部全力配合你。
文化展是廖子璇和秦侑野大四一起创业的时候为公司确立的方向。这其中,廖子璇最想做的就是跟历史相关的展览,但一直苦于没有人脉,只能接些有点关系的小展子,这次的故宫文创展,的确是次好机会。
朋友靠谱吗?
靠谱,有领导背书。
廖子璇忍住自己的饥饿感,跟着秦侑野一起去了会议室。
这一开会就到了下午五点半,秦侑野还在和对方的负责人在聊合同细节,廖子璇胃痛得不行,脸色也变得惨白。
她悄声对着秦侑野说,我胃痛,去吃点东西。
秦侑野这才回过神来,廖子璇还没吃饭,他有些懊恼地说,怪我,一忙起来就忘了,你这个月的午餐晚餐夜宵我都包了,按点给你送到办公室。
这不就变相要人加班吗?秦扒皮的手段越来越花哨了。
不用了。
廖子璇只是合伙人,并没有把命卖给公司的打算。
出了会议室,廖子璇一手捂着胃,一手扶着墙往办公室走。没想到,王佳人就等在会议室往办公室走的廊道上,手上还拎着饭盒。
王佳人快步走上前来扶着廖子璇,客户那边给我打电话了,说这周肯定把款付了,还得是您。我出去给你买了最喜欢的那家蒸菜,刚刚用微波炉热过了,一会就能吃。
人无完人。
虽然王佳人行事肆意,不按规矩办事,还经常绯闻缠身,但她的确很有能力,能察言观色,也懂变通知进退,很有分寸。
这也是廖子璇着重培养她的理由。
故宫展和画展,这两个项目都是大项目,也很重要,她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在公司,只能远程,不免有些担心。
我下周开始有十天左右不在公司,画展的事情一定要给我盯紧了,刚刚开会的那个故宫文创展的事情我明后天和秦总对一下,看看怎么分工,这都是提人的好项目,你自己把握。
我知道了,廖大总监还是先吃饭再操心吧。
王佳人也算是最早进公司的那批人,来公司快五年,每年三月,廖子璇都会休年假,短则一周长则半月。
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,但她都习惯了,公司里的老员工也都习惯了,有什么事都赶着三月初廖子璇在公司的时候抓紧先处理了,不想拖到四月。
老员工也会跟新员工科普这个不成文的规定,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全公司上下,大概只有秦侑野不习惯。
在办公区的尽头,那个有两面落地窗的总经理办公室里,秦侑野正喝着咖啡出神,廖子璇拿着请假条,坐在他的对面。
廖子璇问道,每年都能批假的,怎么今年不行呢?
秦侑野十分不解,每年和每年都不一样,刚刚开完会,你也知道这样的项目对你、对我、对公司来说都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这个项目太重要了。
廖子璇坚决地说,我休年假这件事也很重要。
秦侑野隐忍着怒气,好言劝道,子璇,这次你帮帮我,弄完这个项目我给你放一个月长假,全世界各地你想去哪里我都给你报销。
不需要。廖子璇再次强调,我只要你把年假给我批了,工作我也不会耽误,忙完逐县的事情我立马就回来。
秦侑野挑眉道,怎么,私下里写的小说终于要出版了,听说还卖了影视版权。怎么,觉得我们野火燎原配不上你了是吧?
廖子璇觉得有些好笑,秦侑野,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?工作的事情就谈工作,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过公司的工作!这六年,我全年无休,二十四小时待命,高强度出差,这些我都 OK,因为我是公司的合伙人,是你的好搭档。但当初说好的,每年三月份的年假我一定要休,你也同意了。怎么,现在要食言吗?
廖子璇!你不要太自私!
我自私?
廖子璇真想把那杯咖啡倒在他头上。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廖子璇也不想委屈自己,忙忙碌碌六年,到头来落得个自私的评价,她不乐意。
之前有很多个时刻她都想过要辞职,但最后都忍住了,总觉得可以再逼自己一把,再忍一忍,说不定哪天秦侑野能改变,把员工和合伙人当人,而不是他实现理想的工具。
可现在,廖子璇觉得时刻到了。
秦侑野,这假不需要你批了。怕秦侑野听不懂,廖子璇补充道,我和你,和野火燎原的缘分尽了。
秦侑野被这一句话弄得有些懵,你说什么?
我说,秦总,我要辞职。我这两天会把工作交接好,周末直接回逐县。
语毕,廖子璇直接回了办公室,用自己的托特包装了些自己带来的书,还有些办公用品,最后她把桌上的大合照放进了包里,其他的奖杯奖状跟野火燎原的一切,她都不准备带走,还把公司的门禁卡和工牌也放到了桌上。
分就分得干脆,廖子璇不会给自己留什么后路。
秦侑野和廖子璇的办公室紧挨着,出了办公室,廖子璇就听了秦侑野和王佳人的对话。
您不劝劝廖总监?我看她都收拾东西了。
没事,她就那么一说,明天还得来上班,你去忙吧。
听到这句话,廖子璇无奈的笑了笑,秦侑野自以为对她了解,以为她是个多么有野心的人。
其实他判断错了。
廖子璇是被富养大的孩子,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物质上的苦,她最大的愿望是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,有个差不多的工作,有三五好友,顺便写个小说,为爱发电,就足够了。
她没什么理想抱负,也不喜欢北京,那些理想抱负都是别人的,她只是在替那个人完成。
如今,她做到这个地步,那个人也该满意了吧。
廖子璇走出大厦,已是黄昏,云舒霞卷,春风乍起,鼓动着她的衣摆。
阵阵春风拂过,仿佛是某个故人的手正在抚摸她的头,对她说,廖子璇,不要回头。
Chapter2.但廖子璇并不是孤身一人
京密路常年堵车,廖子璇在机场高速的入口处堵了整整四十分钟,从天色将晚堵到华灯初上。
廖子璇太熟悉这里的路况了,平日里要么早走半个小时,要么等吃了晚饭再回家。但今天跟秦侑野吵了一架,耽误了点时间,正好赶上晚高峰,放眼望去,满目亮红。
等到廖子璇回到东五环的家时,已经是晚上九点了。
她没有卸妆,脱了外套放下东西,连睡衣都没换,直接躺到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。
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,她廖子璇今天就要摆烂,直接关机睡觉,谁也不理。
又是熟悉的微信电话声响起,廖子璇窝在床上发出一声哀嚎,但她看到屏幕上跃动的房东大姐四个字的时候,还是认命地拿起了手机。
喂,姐,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?不是下个月才交房租吗?
房东大姐叹道,小廖啊,你在我们家也住了四年了,我一直没涨价,今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,周围的房子都在涨价,大姐也想涨点。
廖子璇这个房子当初租的时候的确挺便宜的,五千一个月的小两居现在肯定租不到。
涨多少?
房东大姐喜笑颜开,笑着说,就知道小廖是个爽快人,这样,你给我个小区里的平均价,六千五一个月怎么样?
一涨就涨一千五,可是真敢想。
廖子璇不是没打听过附近的租房价,便宜点的五千八就租的到,最贵的也就六千七八一个月。
如果房东大姐是个爽快人的话,廖子璇可以接受六千块一个月的房租,可她跟秦侑野一样,总喜欢把一些话说得很好听,但并不实在,也不真诚。
那我不租了,姐,我这周末就搬走,钥匙给你留小区门口的超市那里,房租也不让你退了,押金给我就行,我自己添的家具都不带走,送你了。
房东大姐有些急了,哎呀,便宜点也行的,你们年轻人在北京打拼也不容易,要不六千一个月?大姐是真喜欢你,你这样好的租户真难遇见。
不用了,我辞职了,以后不在北京了。
如果说,廖子璇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留在北京工作,那么此时她已经决定了回老家发展。
房东大姐还想要继续商量,廖子璇直接按了挂断键。
六千块钱,在逐县想干什么干什么,何必非得在北京讨生活。
四年大学,五年创业,廖子璇在北京的九年,朋友来来去去,她还以为自己能坚持到最后。
可事实证明,没有野心和梦想的人,注定是北京的过客。
做出离开北京这个决定的一瞬间,廖子璇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与不舍,反而有种如释重负。
唯一可惜的是,在北京认识的朋友,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了。
廖子璇将手机充上电,从同城 APP 上定了个评分最高的搬家打包公司,约了明天中午的时间,又约了个最晚的上门寄快递的物流公司。
做完一切的她,按下了关机键。
这么多年,除了没电意外关机之外,她从没主动按下这个键。
手机关机,世界清静。
一夜无梦。
这是廖子璇来北京后,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。
她睡到了自然醒,起床洗了个热水澡,然后做了全套的护肤,点了一直没舍得点的一家价格高昂的日料。
这种品质的刺身,回老家很难吃到了,趁着还在北京,廖子璇决定这几天小小的奢侈一把。
廖子璇家里每周都会有阿姨来打扫一次,所以还算干净,东西也都分门别类地归置好了,收拾起来很容易。
您家是我们干的最轻松的一家了。
打包的阿姨不停地发出感叹,您家里的东西都好整齐,颜色也协调,看着就舒服。
这一席话让廖子璇想起了林昂,那个远在逐县的强迫症。
还有许春天。
和我一起长大的两个朋友,一个是天秤座,有强迫症,另一个有轻微洁癖,我跟他们待得久了,也开始讲究这些了,一直没改过来。
不用改,这是多好的习惯呢。
打包比预计的要快一个小时,廖子璇就打电话让物流的提前过来了。
物流的大哥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纸箱,并没有接到大单的喜悦,他不可置信地问道,都要寄啊?
廖子璇点点头,按体积算吧,书太多了,称重不划算。
物流大哥点着数量,大概估算了下价格,我滴乖,这个就算按体积寄也不少钱呢,要不要给你走我们底下子公司的那个物流单子啊,能便宜一半呢,就是慢点。
要的就是快!
行,那我给你打个折,然后让我同事一起过来搬。
几个物流大哥哼哧哼哧搬箱子的时候,廖子璇录了个小视频。她不想发朋友圈,就在列表里翻了翻,最后发给了宁悠悠。
宁悠悠那边很快回了信息。
是悠悠呀:你这是在干什么?搬家?
春风料峭:嗯,我辞职了,这些都是要寄回家的。
是悠悠呀:辞职?你疯了!你一个策展的回咱们这个小县城能干什么?跟我一样继承家里的小食品厂?你也不是那种人。
春风料峭:我啊,回去继续写我的小说。
是悠悠呀:写小说收入不稳定。
春风料峭:啊,没事,我攒了不少钱,够我挥霍,车也有,家里还有一套没房贷的房子,你说我回不回去?
宁悠悠放弃了打字对话,直接开启了密集的语音条轰炸,我就多余理你,就知道你这个人怎么可能委屈了自己,你纯粹来气我的,我还好心好意想要劝你,我真想给自己两巴掌!你一个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的人,根本轮不到我操心
后面宁悠悠说了些什么廖子璇没有再听。
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。
就好像《小王子》里写的那样你在下午四点来,一到三点我就开始幸福了。
廖子璇现在脑子里没有什么对未来的打算,她只是无比想要回到逐县,光是想着,她就觉得开心。
接下来的三天里,廖子璇白天在公司里交接工作,晚上和在北京的朋友逛街、约饭、喝酒。顺便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买好了礼物,还去五道口蹦了迪,加了好多盘靓条顺的男大学生的微信,简直是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夜生活都给补回来。
时间一晃到了周五,明天就是廖子璇离开北京的日子。
晚上,廖子璇化了精致的妆,穿着新买的针织裙,在三里屯的纯 K 定了一个最大的包厢,请了她为数不多还在北京的朋友们一起唱歌。
这其中,包括秦侑野。
可惜,一直等到十二点,他也没有来。
因为第二天要开车回逐县,廖子璇晚上没有喝多少酒,一杯威士忌喝了一晚上,还剩个杯底。
眼下,华宴终散场,廖子璇将自己的酒杯斟满,然后叫停了大家。
今天来的,都是我廖子璇在北京的好朋友,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,这杯酒,我干了,希望留在北京的都梦想成真,像我这样离开这里的人,日后的生活能平淡顺遂。
廖子璇仰头干掉了整杯纯的威士忌,冰凉的酒水伴着火灼感入喉,呛得廖子璇喝了一瓶水往下压着那股酒气。
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,山东到北京没多远,咱们来日方长。
大家附和着喝光了杯中酒。
结完账,廖子璇陪着大家下楼,目送大家一个个离开,每个人都和她说再见。
可他们心里都清楚,再见不知何时。
廖子璇目送的,是一个个即将离开她人生的朋友。
唯一缺席的那个人,此时刚好打来了电话。
接起电话,廖子璇有千言万语想说,在听到王佳人的声音的时候,全都咽了下去。
秦侑野呢?
王佳人在呕吐声不绝于耳的背景音里,高声喊道,廖总监,秦总陪故宫那个项目的领导喝多了,他非让你来接,让我给你打电话。
秦侑野的酒量,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廖子璇。
和他搭档那么久,能把秦侑野喝多的人还真没有几个。
我不去了,我今天也喝酒了,接不了,你送他吧。实在不行给他开个酒店,你找前台要个发票,找公司报销。
王佳人犯了难,把电话递给了秦侑野。
秦侑野眯起泛着酒意的双眸,哑着声喊了她的名字,子璇。
这声呢喃带着致命的蛊惑。
廖子璇叹了口气,她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着秦侑野不管,地址发我吧,你把他看好了。
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。
等廖子璇按着王佳人给的地址到的时候,饭店早就打烊了,秦侑野就坐在饭店门口的长椅上坐着,王佳人早就不见了人影。
这个王佳人,拉皮条的事情真的没少做。
廖子璇忍着不悦,走上前去。
秦侑野,回家了。
秦侑野抬头,醉眼朦胧,上下打量了一下廖子璇,才猛地起身,将廖子璇狠狠地箍在了怀里。
秦侑野混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了廖子璇的脖颈处,让廖子璇有一瞬间的愣神。
廖子璇,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狠心,要把我抛下了。
子璇,你真狠心。
秦侑野一直反复说着这句话,廖子璇没有反驳。
见他说的累了,廖子璇才轻声道,说够了吗,秦侑野?说够了的话,我送你回家。
秦侑野没有等来自己想象中的反应,他摆过头,湿热的唇就要碰上廖子璇的脸,被廖子璇躲开了。
廖子璇屈膝,从秦侑野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,她挑眉道,上大学的时候,校运动会咱们系里哪个项目不靠我?怎么,当了这么多年的总经理,变幼稚了不说,记忆力还不好了是吗?
廖子璇!
秦侑野终于爆发了,他眼神变得清明,死死盯着来廖子璇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?
喜欢?
廖子璇睨了秦侑野一眼,现在的他像一头得不到骨头的发了疯的野狗。
秦侑野,谁他妈教你这么喜欢人的?
廖子璇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,像你这种凡事都在算计,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的人,根本不适合谈恋爱!更何况,你对下属对朋友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,你只在乎他们能给你带来什么利益!秦侑野,你他妈爱喜欢谁喜欢谁,就是别喜欢我!
秦侑野满眼的不可置信,那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
廖子璇无语凝噎。
拜托!谁说人一定要谈恋爱的?我母胎单身二十七年怎么了?这不也活的好好的?退一万步说,就是我现在想要谈恋爱,也不会选你!
那你选谁?林昂吗?
有些时候,廖子璇真的不知道秦侑野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,好像总要找个人来转移矛盾的重点,从而逃避自己的责任,漠视自己的不足。
是!就是跟林昂怎么了?你管得着吗?我就是要跟他回家结婚生孩子了,你满意了吗?
秦侑野冷笑一声,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。
第一次,廖子璇觉得秦侑野蠢不可支。
行了,看来你酒已经醒了,那我走了,你自己回去吧。
廖子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,脚步轻盈,潇洒至极。
可只有街边昏黄的路灯看得到她发红的眼眶,还有那双捧着手机打车却颤抖着的双手。
八年,从大二廖子璇和秦侑野认识到现在,已经八年了。
人生中最好的八年,廖子璇都是和秦侑野在一起的。
秦侑野长得帅,大学的时候就不缺人追,可他一心想要创业,追逐自己的梦想,根本没有任何想要谈恋爱的心思。后来一起工作,秦侑野虽然工于心计,但也是实打实的有才华,他就跟所有言情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闪闪发光。
没人是清心寡欲的菩萨,是人都会动心,廖子璇当然也不例外。
她不是没对秦侑野动过心。
想当初廖子璇刚认识秦侑野的时候,恰好是廖子璇在大学里最不得志的一段时间,英语不好的廖子璇因为单科成绩失去了很多评奖评优的资格,她一整年的努力付之一炬,是秦侑野给她补课,每天抓着她去图书馆,还陪她练口语。
一整个学期,连舍友都觉得是秦侑野对廖子璇有意思,廖子璇也是这么想的。
于是,一向不喜欢欠人情的廖子璇,唯独愿意对秦侑野示弱,她觉得有欠有还,两个人的感情才能更加长久。
可她还是天真,她没有想过秦侑野的情感里掺杂着那么多的钻营算计。
秦侑野说,你是我最想搭档的人,所以,你可心安理得的这种帮助,这是我对未来合伙人的一种投资。
也就是从那一刻起,廖子璇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,一心一意地做好秦侑野的搭档。
他们之间因为一开始的不纯粹,所以注定没结果。
越纠缠越乱,廖子璇不想给秦侑野一点可以转圜的余地,所以即使是误会了她和林昂也没关系,这样正好可以断了他所有的念头,省得日后麻烦。
秦侑野这人有千万般的好与不好,廖子璇最喜欢的是他从不低头的骄傲模样,这种不低头的野劲儿,成就了今天的秦侑野,最好的秦侑野。
而廖子璇也有很多不好,唯一算得上好的是,她是个很果决的人,既有不破不立的果敢,也有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决绝。
他们的确是很好的搭档,也只能是搭档。
想到这里,廖子璇已是满脸泪痕。
她思来想去,拨通了林昂的号码。
铃声响了很久,快要出现提示音的时候,电话接通了,林昂焦急地问道,怎么了,这么晚打电话,出什么事了?
廖子璇想说没事,却哭了声响,她哽咽地说,林昂,我想回家,我好想你啊,好想许春天。
好,那就回来,今天物流打电话说让我明天在家等着收货,你这次回来买什么了,还得用物流?
不告诉你,明天自己看。
廖子璇哭过之后,心情好多了。
林昂问道,明天什么时候回来?
我中午开车上高速,六七个小时能到家。
林昂算着时间,那差不多七点到家,我去家里给你做饭,想吃什么?土豆烧豆角,土豆丝和辣椒炒肉?
这是廖子璇回家必吃的三大碗,掌勺人一般都是林昂。
好,辛苦林大厨,晚安啦。总是这么麻烦林昂,廖子璇有些不好意思,等我把厨艺捡回来,下次给你做大餐。
你这是良心发现了?林昂笑着说,我可还记得你初三给春天做的那个蛋糕,我和春天上吐下泻了三天,还去社区医院输了液。
那时候小!你等着的,我回去就给你做。
好,我等你回来,晚安。
听到这句话的廖子璇莫名安心,所有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。
凌晨两点,有些难打车,廖子璇干脆打了个专车,很快就叫到了。
就在她百无聊赖地在路边等车刷着短视频的时候,林昂发来了一条超级长的信息。
林子昂:璇璇,我猜你在北京一定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,但你没说,我就不问,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度过的难关,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。但是,你要记住,无论如何,我都会在你身边,你尽管去你的天南海北,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,我会在逐县等着你。什么时候累了,就回家多待两天,看看大海,看看许春天,我陪着你,不要怕。
末了还附赠了一个非常可爱的萨摩耶的表情包。
林昂啊林昂,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,我只想回家啊。
凌晨北京的街头上空无一人,但廖子璇并不是孤身一人。
失去了很多也没关系,人的一生总是不断地失去又获得,只要得到的比失去的多一点,就算胜利。
曾经那么想逃离的地方,现在想来,也是承载着最多温暖回忆的地方。
廖子璇在北京漂泊的最后一天晚上,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梦里有她长大的胡同,有一群群穿着校服压马路的学生,有一直看着她笑的林昂,还有一个她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女孩。
那个女孩有乌黑亮丽的长发,单薄的背却十分挺拔,她走得快极了,廖子璇怎么也会追不上。
廖子璇在梦里大喊,许春天慢一点,我追不上你了!让我追上你,看看你!
只是可惜,一直到梦境结束,廖子璇被闹钟吵醒,她也始终没有看到许春天的脸。
廖子璇翻身下床,找到自己的卡包,拉开拉链,拿出了一张大头贴。
大头贴边角已经泛黄,好在照片上的人脸还算清晰,廖子璇盯着照片上一起眯着眼比剪刀手的两个女生看了好久。
那是十七岁的廖子璇和十七岁的许春天。
十年了,许春天。
廖子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两个人的合照,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,时间过得真快啊,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了。
Chapter3.除此之外,亲情友情爱情都被她搞得一团糟
从北京回逐县,开车要七个小时。
每年廖子璇都要回两次逐县,哪次需要带的东西多,她就会开车回,所以这条路廖子璇很熟悉。
几点出发不堵车,哪个服务站东西好吃,她都记着。
只是之前总有各种各样的工作上的事赶着她走,路上的时间也都被各种琐事占用了,这次廖子璇一路开到了山东地界,都没有人给她打电话。
难得的畅快。
从高速上下来,导航提示音响起。
欢迎来到尧舜故里逐县。
廖子璇眉毛微挑,腹诽道,这欢迎语是越来越离谱了。
开到市中心的时候,刚好到了高中放学的时间点,路两旁是乌泱泱穿着校服结伴而行的学生,路上是堵得望不到尽头的车辆。
绿灯亮,车流缓缓前进,结果廖子璇前车突然熄了火,她连忙刹车,结果惹来后边司机的破口大骂。
那人操着方言,骂的不中听,前车副驾驶的人降下车窗,跟他对骂起来。
得,估计一时半会吵不完。
廖子璇打开双闪灯,拨通了林昂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是抽油烟机的声音,廖子璇都能想象到林昂在厨房穿着围裙慌乱接起电话的样子。
林昂问,到了?
廖子璇看看时间,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,堵在实验中学门口了。
逐县不大,从北外环开到南外环也就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,遇上堵车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。
忘了提醒你从另一条路走了,高中现在大小周,单周的周六也得上课。
比我们强,我们两周才休一个周末。
就在这时,廖辉的电话打了进来,廖子璇蹙眉,有些不悦,你又跟我爸妈通风报信。
林昂柔声道,那毕竟是你爸妈,他们不知道你的消息打到我这里来,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,按理说你回逐县也得去家里看看的。
知道了。
廖子璇唯一不喜欢林昂的一点就是对谁都太善良。
接起廖辉的电话,廖子璇没有先开口。
沉默了一会儿,廖辉才开口说,听小昂说你回来了,来家吃饭吗?我炖了排骨。
不了,我回一中那边的家里,要收拾东西。
我就早该把那套房子给卖了!一个尖锐的女声抢过了电话,刻薄地说道,知道的你还有个爸妈,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孤儿呢!每年就过年回来待两天,还甩个脸子给亲戚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北京很了不起啊?
宋文英骂人的本事真该长进了,这么两句话来回说了好几年了,廖子璇都免疫了。
此时,绿灯亮起,前后两个车也终于吵完了,廖子璇重新发动车子。
你少说两句,少说两句!廖辉拿回电话来,连忙解释,你妈这两天公司里事情多,气儿不顺,开车也累了,回一中那边也挺好的,好好休息,明天中午来家吃饭吧,我给你做好吃的。
宋文英的辱骂声依旧不停,廖子璇强忍着怒气,冷冷地回了句,知道了,明天再说吧。
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!
宋文英!
廖子璇忍无可忍地叫了她的名字。
忽然有一股从后往前的冲力,把廖子璇连人带车撞出去一段距离,她连忙刹车,还好没撞上前边的车。
廖辉听到了汽车相撞的声音,焦急地问道,没事吧?子璇。
没事,我先挂了。
没事就有鬼了!
廖子璇下车看着自己碎了的后尾灯,还有那被撞凹了的车屁股,简直是无语问苍天。
宋文英就是自己命里的煞星。
好在对方不是什么纠缠的人,选择私了,赔廖子璇两千块钱,廖子璇收了钱直奔着 4S 店就去了。
您这尾灯店里没有备用件,估计得等一个星期。
廖子璇算着公里数,也到了该保养的时候了。
顺便保养一下吧,都弄好了给我电话。
廖子璇把后备箱的两个大行李箱和后座上的两个大帆布袋拿了下来,随手招了辆出租车,又把东西搬了上去。
这么多东西啊小姑娘,这是要搬家啊?
廖子璇想了想家里应该还堆着二十几个纸箱子,也就不觉得多了。
嗯,搬家,搬回来。
搬回来好啊,咱们逐县这些年建设发展好了,文化故都,旅游餐饮统统搞上去了
这种听起来高大上的官话,用方言稀释后,多了一丝淳朴的味道。
廖子璇也就起了兴致跟着附和两句。
路过逐县一中高中部的时候,司机特别自豪地说,我闺女去年考进一中了,可了不得,之后随随便便学学,也能有个本科上。
司机这话倒也不算夸张,逐县一中几乎每年都能有十几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,本科录取率能在百分之七八十。
夜色将晚,华灯初上。
司机帮忙把车开进小区,又自告奋勇地帮着廖子璇提着东西上了三楼。
盛情难却,廖子璇只好道谢。
不用谢,三楼而已,你自己拿不动的,我随手帮帮忙。
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,林昂正在洗水果,听到楼道里有声音,立马擦了擦手,飞奔到了门口开门。
林昂打开门,只看到廖子璇正在楼梯拐角处和什么人挥手道别,转身就要自己提着行李箱往上走。
然而下一秒,廖子璇眼前的光就被一个巨大的身影遮住。
她微微抬眼,就看到了林昂湿漉漉的眼睛和微抿的唇。
一副委屈样子。
廖子璇揶揄道,怎么这么委屈?
这么多东西也不打电话叫我下去一起拿。
廖子璇摸摸鼻子,司机人好,帮忙搬上来了,我就没叫你。
林昂先是帮廖子璇把手上的行李箱搬到了门口,又跑下去把剩下的行李箱和帆布袋给搬了上来。
司机?林昂狐疑道,你不是自己开车回来的吗?
啊,送去保养了。
林昂将信将疑,真的?
廖子璇不擅长说谎,只好装作没听见。
屋里没开灯,有些昏暗,只有厨房灯亮着,她进屋换上拖鞋,一倒头就扑在沙发上了。
好香。
廖子璇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仔细嗅了嗅,有一股很好闻的桉树香。
林昂,这个味道好好闻,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?
回应廖子璇的只有厨房开关门的声音和林昂轻慢的脚步声。
林昂,林昂~
廖子璇又叫了几声,林昂还是没说话。
一般来说,林昂只有在生闷气的时候才会不理廖子璇。
廖子璇坐起来,认命地说,还不是宋文英,打电话没个好气儿,害得我被追尾了。车尾灯碎了,我就直接开去 4S 店了,要一个星期才能修好。不想跟你说,是怕你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,你肯定会说对不起,要是没跟我爸妈说我回来了就不会出事。
啪的一声,屋里的灯亮了。
林昂把热水放到了餐桌上,廖子璇,我只是没那么聪明,但不是蠢。
廖子璇眯起眼一笑,林昂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。
快来吃饭。
晚饭是四菜一汤,全都是廖子璇爱吃的,还开了廖子璇最喜欢的红酒。
吃饭的时候,廖子璇才分出心来四下打量着自己干净如新的家。
没有想象中乱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纸箱和杂物,它们被合理地摆放到了家里的各个位置,阳台上还晒着衣服,连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桉树香。
林昂夹了块排骨到廖子璇的碗里。
大部分的东西都给你放好了,衣服实在是理不太清,就给你放次卧的床上了,书房我没钥匙,放书的箱子也放次卧了。
听着林昂絮絮叨叨地说着,廖子璇有些湿了眼眶。
这样有生活气息的家,就好像她一直生活在这里,刚刚下班回家,仿佛这么多年她不曾离开过。
酒过三巡,人已微醺。
林昂趁着酒劲儿劝道,不要跟阿姨闹得那么僵,当初阿姨也没有别的心思,她也是为了你好,但你一走就是九年,再小的缝隙也会变大的。
廖子璇没否认。
我也想过,要是我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去北京的话,是不是就能改变些什么。廖子璇自嘲一笑,可你知道我的,明明是个没有毅力的人,却有些可笑的坚持。
那你这次是真的搬回来了?再也不走了?
嗯,不走了。
林昂晃晃酒杯,抿嘴轻笑,却遮不住满脸的笑意,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一颗小虎牙在灯光下泛着光亮。
傻笑个什么劲儿。廖子璇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,林昂,你也该谈恋爱了。
我爸妈都没催我,你催什么。林昂垂下眼眸,再说,你不也没谈恋爱,没资格说我。
我们不一样。
我们一样!
林昂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的,但固执起来也是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廖子璇知道,林昂喜欢自己,全世界都知道林昂喜欢廖子璇,廖子璇不可能不知道。
他们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,只要廖子璇想捅破,无论何时何地,林昂一定二话不说就会连人带家当全部拱手奉上。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那层窗户纸越变越厚,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林昂,放下吧。
很多事情,光努力是没用的,持之以恒的努力更像是一个笑话。
这句话,你该对自己说。
林昂起身,把碗筷收到厨房,然后拿起衣架上的外套,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都说三十岁是人生的分水岭,廖子璇眼看就要三十岁了,回望她过去的生活,说成功也成功,说失败也的确失败。
连本科线都过不了的人最后考了北京的 211,还在北京创了业,挣了点小钱,写小说的副业开花结果,卖了影视版权。
可惜,除此之外,亲情友情爱情都被她搞得一团糟。
Chapter4.李楠要订婚了,在这个春三月
翌日一早,廖子璇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,这种睡足了的感觉,让她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前移了几毫米。
神清气爽!
廖子璇起床边洗漱边回信息,因为心情好的缘故,看到秦侑野的几个未接来电的时候,她没多想,只当是工作上的事情,回拨了过去。
喂,秦总,昨天早睡了,没看信息,工作上有什么事找我吗?
没什么。秦侑野声音有些沙哑,像是宿醉之后的状态,他呢喃道,工作很顺利,就是有点想你,想要跟你分享这份顺利。
廖子璇拿了一张还挺贵的面膜敷到脸上,冰冰凉凉的。
她嗫嚅道,顺利分享到了,我在老家也很顺利,挺好。
秦侑野这人做朋友、做合作伙伴都是不错的选择,廖子璇本来也没想和秦侑野闹掰,总归相识一场,还要留些体面。
哪知道秦侑野一张口就是王炸。
跟林昂结婚的事情很顺利是吗?
廖子璇怼人未尝败绩,除非对方她不想怼或者懒得怼,比如宋文英,再比如脑子搭错频道的秦侑野。
秦侑野冷哼一声,不说话了?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吗?好让我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。
秦侑野,喝酒别把脑子喝坏了
廖子璇,我们结婚吧。
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。
廖子璇一把扯下面膜,连带着自己最后那点风度也扔进了垃圾桶,秦侑野,你清醒点!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了,还结哪门子婚?怎么,我快奔三十的人还要配合你演先婚后爱的戏码是吧?
子璇
廖子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,趁着我没拉黑你,你说话之前最好三思而后行。
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,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,才传来了挂断的声音。
原本想着好好收拾一番再出门的廖子璇,一下子失去了性质,随便画了个淡妆,就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。
临出门前,廖辉发微信说到外边吃,还发来了个定位。
华夏大酒店。
逐县为数不多的四星级酒店,许多达官贵人的儿子女儿办婚礼的常用地,也会接一些商务宴会。
没听说过谁家一家三口吃饭会订在这里的。
难不成她两个月没回来,华夏大酒店拓展业务了?
廖子璇抱着满腹疑惑,打了个车,去酒店的路上,廖子璇不放心,还是给宁悠悠发了个信息。
宁悠悠语音条秒回,没听说过啊,怎么,你邀请你爸妈去华夏吃饭?挂我账上就行,包厢服务费都全免。
是我爸妈请我。
宁悠悠沉默了一会儿,发了个快逃的表情包。
接着又发了一条语音,一扫刚才轻快的语气,有些凝重地说,该不会像是你大学毕业那年一样吧,你要不还是
廖子璇知道宁悠悠在担心什么。
那是廖子璇那毕业那年的春节,廖子璇被宋文英绑起来关在家里,还扬言要给她随便找个男人嫁了,让她再也离不开逐县。
宋文英一直拿廖子璇当自己的所有物,廖子璇的人生必须按照她的意愿来规划,只要廖子璇有一点偏离轨道,宋文英就开始发疯。
所以宋文英不喜欢许春天。
她总以为是许春天把廖子璇给抢走了,从她为廖子璇设定好的轨道里给拐跑了。
一想起这一团乱麻却又毫无头绪的母女关系,廖子璇只余叹息。
那次是我感冒了,没什么力气,我爸又不在家,她趁我病发疯,后来不也没事了。
宁悠悠还是有些不放心,留了个酒店经理的电话给廖子璇,让她有事情就找经理帮忙。
按照服务员指引来到包厢之前,廖子璇还心存一丝幻想自己这个妈,应该做不出比绑架亲女儿更疯的事情了。
更何况,屋里还有几个廖子璇不认识的人,宋文英虽然在家里发疯,但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个独当一面养活老公女儿的事业女强人。
结果没想到,廖子璇刚进屋放好衣服,屁股还没坐热乎呢,宋文英直接把户口本拍在桌子上了。
我看孩子们都对彼此的经历都比较熟悉了,也都有在北京长期发展的意愿,我这边没什么问题,随时结婚都行。
宋文英对面的女人,看得出来是个有修养的阔太太,被宋文英这一举动吓了一跳,但旋即冷静下来。
她微微一笑,宋总是王董事长的左膀右臂,跟我们家关系又这么紧密,小辈要是合得来,我们做长辈的开心还来不及呢。
言下之意,还得看孩子们能不能相处的来。
而阔太太身边的男生,看起来一般个,是个国字脸,戴个银丝框眼镜,没说话,只是挂着礼貌的笑意。
乍一看是一个很温馨的订婚宴,双方父母都到齐了,也没有什么棒打鸳鸯的狗血场面。
如果这场订婚宴的女主不是廖子璇的话
如果廖子璇不什么都不知道的话
廖子璇眉眼弯弯,随手夹了一筷子凉菜,看向宋文英,声音轻柔,确如重磅炸弹一样砸穿了宋文英的体面。
妈,你还有个女儿吗?我怎么都不知道。廖子璇边吃边拱火,怎么不见她人?
宋文英女强人面具下的狰狞面目露出了獠牙。
廖子璇,你发什么疯?
廖子璇反讽,宋文英,你又在发什么疯?
在外人面前,宋文英还是尽量保持着体面,她压低声音说,你要留在北京打拼,我答应你了,给你找一个好老公陪你在北京过一辈子,你不是一直都想逃离逐县吗?现在我顺了你的意,你还不满意吗?
可我现在辞职了,要回逐县发展了。
廖子璇说完,冲着对面那一家人笑着眨眨眼,又抬下巴示意廖辉带人离开,别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。
可廖辉在宋文英的震慑下完全不敢有丝毫动作,真是一物降一物,我这个一辈子仰人鼻息的亲爸啊,总是会在关键时候给自己出难题。
廖子璇冷笑一声,我给足你面子了,宋文英。
闻言,宋文英颔首,廖辉才敢将其他人带去另外的包厢。
偌大一个宴会厅,只剩了宋文英和廖子璇。
宋文英一拍桌子起了身,满目的怒火几乎要把廖子璇吞噬,当初我死命留你在逐县,你不答应,现在我为你在北京的未来铺路,你又要回来廖子璇,和我作对有意思吗?
那你做这一切之前问过我吗?我有逼你给我规划未来吗?
宋文英一挑眉,仿佛在嘲笑廖子璇的天真。
你吃的穿的,今天能活得人模狗样的,哪样不归功于我?就连廖辉,吃喝拉撒也是我一应管着,我管你们生,管你们活,管到最后还管出错来了?
话不投机半句多,廖子璇不想跟宋文英掰扯这些。
这笔烂账,掰扯了这么多年,也没个对错。
廖子璇深吸一口气,克制住自己和宋文英对骂的冲动,过去的我不想再和你车轱辘话来回说,之后是留在逐县还是回去北京,结婚还是不结婚,那都是我的人生,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!
没有我,我看你怎么过!
宋文英恶狠狠地说着,却见廖子璇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。
大学毕业后的那年春节,我逃出生天的时候,你给我打生活费的那张卡就被我扔给我爸了。至于之前的那些,就当你买的养老保险
话没说完,一杯茶水就泼到了廖子璇身上。
廖子璇拿起桌上的餐巾纸,简单擦了擦,随即拿起包穿好外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下楼梯的时候,廖子璇撞见了正和大堂经理斤斤计较包厢费的廖辉。
廖辉拦住廖子璇,略显难色地说,子璇,你要不帮我付了这笔钱?你妈给的钱不够。
廖子璇爽快地付了账单,廖辉讨好地帮廖子璇捏了捏肩。
好闺女,别跟你妈置气,你妈也不容易,今天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,不然怎么也会和你知会一声的。
廖子璇笑着说,没事的爸,都是一家人,我都跟我妈说开了,你也别总来找我哭诉你在我妈的摧残下怎么生活了。
廖辉没听出弦外之音,还以为这母女俩真的转了性子,喜上眉梢地说,那这是要搬回来住了?
不好说。不过,你可能要搬出去住了。
廖辉满脸疑惑。
我跟我妈说了,我放生活费的那张卡在你那里,里边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了,回头你自己跟我妈算吧。
廖子璇潇洒离开,懒得去看廖辉如丧考妣的脸。
不如意的人嘛,烟酒嫖赌总得沾一样。
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。
打打牌喝喝酒而已,廖子璇觉得没什么,但宋文英不这么觉得,她不光觉得廖子璇是自己的所有物,廖辉也一样。
廖子璇这样的错轨,她还能自圆其说,是孩子叛逆,不听话,但好歹有出息,带出去有面子,宋文英才没有放弃廖子璇。
至于廖辉嘛,自求多福吧。
这场仗,是廖子璇赢了。
就是在两场乌龙结婚局的冲击下,廖子璇还是有些头晕目眩,加上没吃什么东西,她胃有些隐隐作痛。
正纠结去哪里饱餐一顿的时候,林昂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该不会
廖子璇忐忑地接起电话,开玩笑地试探道,你该不是来和我求婚的吧?
怎么,秦侑野那家伙露出真面目了?从告白快进到了结婚?林昂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,叹惋道,他速度比我快多了,我得多多学习。
不是求婚就好,三个小时换三个结婚对象这种事,谁受得了。
说正事。
林昂有些犹豫,宁悠悠劝我不要和你说,但我觉得你得知道,李楠要结婚了,今晚的订婚宴。
李楠要订婚了,在这个春三月。
这消息如平地惊雷,廖子璇心如擂鼓。
你要去吗?
廖子璇平复了自己的心情,坚定地回答道,去。
林昂知道她一定要去,却也不知道廖子璇会做出什么事情来,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陪伴。
十年前是这样,十年后还是这样。
Chapter5.许春天死了,在那个春三月
一整个下午,廖子璇都窝在书房里。
林昂怕她饿了,就去煮了个泡面,他敲敲门,轻声提醒道,先出来吃饭,吃完饭再弄。
却没想到,廖子璇说,进来吧,门没关。
这是第一次,林昂被允许来到这间书房。
自打这里经历过一次宋文英近乎土匪式的检阅后,这间书房就成了廖子璇不可说的隐痛,拥有了廖子璇所有权限的他,也无法打开这里。
因为这里,有关于许春天的一切。
进到书房,入目是干净而整洁的一排排木质柜子,上面或者堆满了书籍和笔记,或者放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物件。
另一个类似于珠宝或者文物的玻璃展柜里,摆放的是十几年前大街上的小摊里随处可见的发绳和小挂件。
在最中央的地方,摆着所有物件里价值最高昂的手链只不过依然做工粗糙,最多不过十块钱。
那是他们当初读高中时,最火的仲夏夜之星的手链。
也是许春天送给廖子璇的礼物,两个人一人一个,廖子璇那个还不小心被她弄坏过,林昂陪着修了一个晚自习才修好。
如今,两串手链,被很好地珍藏在这里。
连带着那些充满回忆的日日夜夜。
除了肉眼能看见的,在柜子下方,还有几个大木箱子。
此刻的廖子璇就在这些箱子里来回翻找。
林昂瞥了一眼,看到每个箱子里都分门别类地放了很多本子和纸质信件之类的,廖子璇还细心地贴好了标注,林昂甚至看到了标注着他们三个人传的小纸条的铁皮盒子。
但没有廖子璇的允许,林昂也就没有细看。
一旁的书桌上横七竖八放了很多信件和明信片,还有些彩色的小卡片。
林昂小心翼翼地清出了一小块区域,将泡面放下,然后又抽了几张纸,盖住了可能被飞溅上油渍的区域。
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,看着廖子璇在每个不同的箱子间腾转挪移,就好像上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,喜欢默默地跟在廖子璇的身后,看着她。
林昂不由得感慨,岁月会改变很多东西,但一个人身上的特质是不容易被改变的,甚至会历久弥新。
就比如廖子璇,有人羡慕她的快意洒脱,有人嫉妒她的家庭美满生活富足,也有人觉得她乖张狠戾,睚眦必报。
这些评价随着对她的了解都会改变,但唯独她那股子认真而倔强的劲儿一直存在。
林昂知道廖子璇这一路经历了什么,才更觉得这种认真弥足珍贵。
这也是他所没有的。
林昂的父母,一个作家,一个画家,两个人恩爱两不疑,物质生活没有亏待过林昂,精神上支持林昂的一切决定,不帮他决定他的人生,也不会催婚,任由他生长。
这种顺遂的生活,林昂总会让林昂生出一种叛逆感来也许并不平静的人生也很有趣,跌宕起伏的生活会更快乐。
可自打他认识了廖子璇,他就收起了这种幸存者偏差的心理。也是那时的他才真正明白,原来拥有一对正常而普通的父母这件事,根本就不普通。
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,表面上看起来通情达理的母亲,私下里可能控制欲爆棚,一言不合就拿细竹棍抽腿,那些完美小孩的表象,不过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假象。
原来碎石里的花想要钻出个芽来,都要经历锥心刺骨的痛。
没有任何一种自由没有经历抗争。
所以他就想陪在廖子璇身边,对廖子璇好一些,再好一些,想要弥补一些命运对她的亏欠。
愣什么神?
林昂回过神来的时候,廖子璇已经开始吃起了泡面,那乱糟糟的桌面也都被她整理好了。
林昂摇摇头,没什么,在想你要做什么。
我能做什么呢?
即使是许春天本人站在这里,她也没理由大闹李楠的订婚宴。
廖子璇指着旁边被打包好的情书和信件,我只是想替许春天送个信,那些她不曾说出口的
你这样子去了,简直是想要砸场子的。
廖子璇无奈道,我只是不想让许春天的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。
最空寂的山谷才值得最热烈的回响。
廖子璇化妆的时候猛地想起来,对了,按理说李楠和我们并不熟,怎么订婚宴也会想要叫上我们?
林昂哑然失笑,你没问,我以为你知道的。
我又不是神仙廖子璇转念一想,你是说,我认识新娘?
对,新娘是杨洁。
廖子璇的同班同学,是宁悠悠的贴身跟班,家里也是跟着宁悠悠家里一起干食品厂的,两个人也算发小。
只是没想到,杨洁和李楠会走到一起。
两个人在家里合计了半天,最终选择盛装出席,包了三人份的红包,替许春天送上了礼金。
订婚宴不如婚礼热闹,但也来了不少人,光杨洁的同班同学就坐了一桌。
宁悠悠一如既往地高调,穿了一身小香风的套装,她身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王潇,陈大可和刘喆正给大家张罗着倒酒。
当初和廖子璇玩得好的几个人,只有出了国的孟凡和当了大明星的林长歌没有回来。
还有个熟人变化很大,廖子璇一眼没认出来。
变瘦了不少的郑晴天是带着老公和孩子一起来的,廖子璇还没落座,人家都吃起来了。
廖子璇拉着林昂坐在了郑晴天旁边,她笑着说,好久不见啊,晴天。
郑晴天闻声抬头,看到廖子璇的瞬间,她的目光闪动,紧接着戳了戳自己的老公,这就是我跟你说的,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廖子璇。
在北京的时候,大家介绍廖子璇的时候会有很多的 Title,但都不如郑晴天这句介绍来得生动。
郑晴天的老公模样俊俏,长着一张看起不好惹的脸,实际上和郑晴天一样,是个很单纯的人。
他一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和廖子璇握手。
一直听我爱人提起你,说读书的时候你帮过她不少,后来很少见面,没想到今天遇见了,也没带什么礼物,下次你回逐县来我家吃饭吧。
廖子璇伸手握了上去。
不用客气,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,以后总有机会的。
郑晴天难掩欣喜,太好了。
宁悠悠阴阳怪气地说道,好什么。
廖子璇也不恼,毕竟她和宁悠悠的关系再好,也好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感情,而且今天来,无论做什么,廖子璇都不占理。
她只是说,我不会做什么的。
廖子璇握紧了包里的信件,却仍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。
对于李楠的一切,廖子璇都是从许春天嘴里听说的,听她说他的优秀,他的努力,他的梦想。
可实际上,许春天和廖子璇一样,和李楠并不熟悉。
许春天的暗恋,除了课本上默写的李楠的名字,大概就是一封又一封没有寄出的情书,以及每天等在李楠毕竟会经过的路口假装偶遇的一次擦肩。
他们的关系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,甚至如果今天的新娘不是杨洁,廖子璇都没办法出现在这里。
这么铺天盖地厚重的心意,好像真的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里。
廖子璇收起心,安稳地吃这东西,既来之则安之。至于这些信件归宿,就如同薛定谔的猫,只有在廖子璇见到李楠的那一刻才能决定。
李楠和杨洁敬了一圈酒,最后在廖子璇这一桌坐了下来。
李楠直接举起酒杯,脸色涨红地说,我这人不喜欢说话,上学的时候也没什么朋友,但杨洁说,她高中时候有一群好朋友,还就在我的隔壁班,我很羡慕,所以这杯酒敬你们,敬你们的友谊。
李楠这一席话说的笨拙,但胜在真诚,大家都给足了面子一饮而尽。
推杯换盏间,廖子璇举起杯的手抬起又落下,她想问的话,一直堵在喉咙里,张口又咽下。
林昂因为第二天要回学校上课,所以没喝酒,他一直在照顾着旁边开始拼酒的刘喆和陈大可,却也没忽略心事重重的廖子璇。
他伸手,轻抚了几下她的头发。
很多话,总归要问出来,才能释然。
沉默良久,廖子璇长舒一口气,然后举杯起身,一时间,全桌人的目光都向她看齐。
宁悠悠怕廖子璇做些什么,连忙劝她坐下,你这个人上学的时候就是众人焦点,现在敬个酒怎么也这么嚣张啊,低调点。
廖子璇没说话,只是冲着李楠晃了晃酒杯,然后干掉了二两白酒。
李楠也起身,干了满杯。
正在廖子璇纠结的时候,李楠突然发问,你是有话想问我对吗?
廖子璇颔首,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,大家集体噤声,似乎也在等李楠的一个答案。
你还记得许春天吗?
李楠努力地回想了一下,仍一脸茫然,宁悠悠忍不住提醒道,我们班语文课代表,咱们全年级第一。
我记起来了,我们语文老师总跟我夸她。李楠从自己的青春记忆里翻到了这么一个模糊的身影,我记得她长得很好看,学习也好,总去国旗下讲话,她人呢,怎么没来?
她人呢?
怎么没来?
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,但没人回应他。
直到廖子璇莞尔一笑,他才知道那个震撼人心的答案。
死了。
许春天死了,死在十年前的春三月。
她最喜欢李楠的那一年。
Chapter6.马里奥版本的吧,听起来像个童话
那她是怎么
李楠有些犹豫,但还是问道,怎么死的?
桌上的众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想要说点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讲起。
廖子璇也被问住了,总感觉说出哪个答案都有些轻飘飘的。
沉默良久,廖子璇方才开口。
用现在很火的说法来解释的话,是我们参加了一场无限流的游戏,可惜她不是主角,所以没活到最后。想了想,她又补充道,跟我们上学的时候玩的超级马里奥也差不太多,她为了救公主不停地闯关,最后失败了。
李楠听得云里雾里的,一旁宁悠悠开口道,《开端》看过吧,大概其那个意思。
你也参与了?
这样传奇的经历,现在听起来都很不可思议,更何况是十年前。
李楠看看宁悠悠,宁悠悠点点头,他又看看自己的老婆杨洁,杨洁也颔首。
刘喆附和道,很多人都参与了,江末你总有印象吧,你们班的那个留级生,他也参与了。
刘喆说着,那天天上酒局养成的陋习又开始作祟。
别光聊啊,该喝还得喝,留林昂一个司机就够了,别给李楠省酒。
林昂忍俊不禁,他轻声对廖子璇说,幸亏明天是早课,不然绝对要被刘喆灌得上吐下泻的。
而廖子璇拿着酒杯发呆,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。
同样的,李楠仿佛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清楚,他眉头紧锁,目光投向了廖子璇。
直到酒酣饭饱,宾客散场,两个人都未发一言。
散场时候,大家聚在酒店的门厅前,杨洁要去送娘家的亲朋好友,先行一步离开了。
剩下的人,郑晴天一家先走了,只留下刘喆和陈大可两个还在划拳的醉鬼。
林昂用肩膀撑起刘喆的半边身子,廖子璇顺势扶住了陈大可。
璇璇,我先去送刘喆,他家不远,一会我开车回来再接你。
那陈大可呢?
陈大可原本睡眼惺忪,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,他立马来了精神,转头看向正扶着自己廖子璇。
待陈大可看清廖子璇的长相时,他突然泪光闪烁,反身抱住了廖子璇。
廖子璇谢谢你,真的很谢谢你。
有些时候,酒精是个好东西,它会褪去人们坚硬的外壳,暴露出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。
人总是在喝多了酒之后变得脆弱。
一旁本都不省人事的刘喆突然跳起来,扯着陈大可的领子就往自己怀里拽,林昂都没反应过来。
刘喆边拽还边喊,是要谢谢许春天,谢许春天!
好吧,酒精大部分时候不是个好东西,喝多了会让人较真,顺带发疯。
一旁送走最后一波宾客的李楠,看到这边乱作一团,快步走了过来,帮林昂一起分开了刘喆和陈大可。
廖子璇晃晃陈大可的肩膀,大可,你这会住哪里?我让林昂把你也送回去。
陈大可笑着说,没事,有人来接我。
当初上学的时候被孤立,没有朋友的陈大可,虽然如今也没有恋爱,但至少有人来接他,说明他并不孤单。
廖子璇心头一暖,真好,那我陪你一起等。
那我去送刘喆,你等我回来。
廖子璇点点头,知道了,知道了。
林昂架着刘喆走了,李楠却没有离开,他和廖子璇一人一边搀着陈大可,就这样站着。
十二点,酒店门厅的灯倏地关了,只有门口的路灯还在发着昏黄的光。
你先回去吧,我陪陈大可就行,一会儿林昂也就回来了,你也喝了不少,该回去休息了。
李楠否定了这一提议,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,这大半夜的,小城市不比北京,夜里不安全。
廖子璇没再说些什么。
五分钟之后,一个一米八多的身材修长的高个子快步流星地走到了酒店门口,拉开门的一瞬间,湿冷的风就灌进了大堂。
他锁着眉头,眼睛里只有已经醉过去的陈大可。
谢了,我带他走。
简短的六个字,他说得很慢,像是单个字单个字往外蹦的,声音有些滞涩,却也很磁性,像是刚刚那阵湿冷的风。
这样的声音,廖子璇听过。
李楠也认出他来了,江末?
江末这才侧身,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,一个是自己的同班同学,另一个是
廖、廖、廖子璇。
江末有些激动,一激动结巴的老毛病就又犯了。
廖子璇也很久没见过江末了,自打他高二辍学后,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下落,没想到竟然和陈大可关系这么好。
好些年没见了,江末。
是啊,没敢认你,你变、变好看了。
廖子璇莞尔一笑,伸出手来想要和江末握手,江末搓了搓手,有些犹豫。
廖子璇直接一把扯过来他的手握了上去,江末连声说道,脏、脏、脏。
江末没说谎,那双手粗粝、黝黑,长满了老茧,掌心还裂了个口子,有股常年浸润在汽油里的味道。
不过廖子璇全然不在意这个,她在意的是那条从手腕处蜿蜒到手肘的疤。
这疤还没好?廖子璇不免想起当初江末拿起刀子划伤自己手臂的情形,是我去的太晚了。
江末狠狠地摇了摇头,没,是我要谢谢你,还好你来了。
你这是开汽修厂了?
嗯,开了好多年了。
你和陈大可?
我刚回,逐县,就碰见他车坏了,来我那里修车,就这么又重新熟络起来了。
生意还好?
还好。
那加个微信吧,我回逐县了,没事聚聚。
江末摸了摸口袋,掏出手机,打开了二维码,一旁没说话的李楠拿出手机给两人打光,顺带也加上了江末。
那我们走了。
语毕,江末一把将陈大可抱起,扛在了肩上,推门而出。
李楠和廖子璇比肩而立,回归静默。
廖子璇摩挲着包里的那个盒子,再次陷入了纠结之中,李楠原地走了几步,也难掩心中的犹豫。
良久,李楠开口问道,他们都很感谢你,是为什么?跟那个什么无限流有关系?
好奇心驱使着李楠想要把一切都搞清楚。
差不多吧,就像超级马里奥那个游戏,虽然最后没有救得了公主,游戏失败了,但在过程里,在那些小关卡里,马里奥也救了很多人。
刚刚在饭桌上,你没说真话。
李楠这句话,不是疑问句,而是肯定的陈述句。
廖子璇没有反驳。
李楠继续说,你没有说真话,许春天的死跟我有关系是吗?
廖子璇说,算也不算,是马里奥自己想要救公主的,即使最后通关失败了,也怨不得任何人,要怪只能怪,人生这场游戏,规则太残酷了。
所以,我是那个公主?
廖子璇点点头。
说到这里,我还得和你说声抱歉,直到游戏的最后,也没能有机会和你说一声,就擅自利用了你的身份。
李楠算了算时间,刚好是我高二回原籍上学的那年。
是的。
李楠哑然失笑,我上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,跟同学也不熟,转学那天都没人来送我,我还以为我上学的时候是个很讨人嫌的角色,没想到在你们这里,我还有另一个人设。
廖子璇从包里取出那个藏了一晚上的铁盒子。
不要这么说自己,许春天喜欢你,很喜欢你。
李楠接过盒子,狐疑道,这是?
这是一些。廖子璇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,远在十年前的汹涌爱意,来自许春天。
李楠盯着盒子看了许久,没有选择当场打开。
他抬起头,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神情,他试探地问道,能仔细讲讲关于许春天的故事吗?就是你们都参与的那个。
说来话长。
李楠有些失落,不方便说也没关
廖子璇打断了他,这个故事有很多版本,你想听哪个版本的?
李楠毫不犹豫地说,马里奥版本的吧,听起来像个童话。
Chapter7.他今儿骑三轮车来我都坐
十一年前的十月,夏末秋初。
一场秋雨一场寒。按老说法,下了这第一场雨才算入了秋,但是这一年的秋天,雨来得太晚。
今天,是逐县一中高二分班后的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日子,天气有些发闷,估计是要下雨。
高二(7)班的教室相对其他班来说,十分安静。
毕竟是尖子生班,平日里学习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,尤其是有王潇这样大周末清早还坚持在教室里早读的学习委员带头,大家想不努力都难。
班里陆陆续续有人到了,也跟着背起了书,毕竟文体委员不到,很多关于家长会的事情都没安排下来,大家只能边背书边等了。
说是文体委员,实则就是班里杂活累活的负责人。
类似于板报、座位安排还有接待家长这样的事情,基本都是文体委员来负责的,所以廖辉早早地就开着桑塔纳带着来到了学校。
没错,廖子璇就是高二(7)班的文体委员。
廖辉照例在校门外停好车,廖子璇拿起书包急匆匆地就走了。
廖辉赶忙下车追了上去,然后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了廖子璇。廖辉笑着问,今天咱俩还是同桌?你还帮那个许春天开会啊?
对。
廖子璇有些着急,拿过包子后,她拍了拍自己老爸的肩膀,离开会还有俩小时,你还能去找人打两把牌。
廖辉佯作生气,可不许说,你妈不让我打牌。
上有对策,下有政策嘛!
廖子璇那个老妈,管天管地管人说话喘气,她就表面应付,乖一点,私下里偷着干点什么,她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那你替我保密啊
廖子璇不耐烦地摆摆手,知道了。
逐县一中有两个校区,一个是老校区,在市中心,那里只有高三和初三的学生,方便走读的学生和家长探望。
新盖的校区在郊区,廖子璇入学那年刚盖好,就是有点交通不便,离着廖子璇家十万八千里,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。
但学校里大多都是村里的学生们,学习成绩好但是家里没什么钱的占了很大一部分,一中就给他们免了学杂费和住宿费。
住校生们还是很满意学校的住宿环境的,就是食堂是真的难吃。
这样想着,廖子璇将里外两个塑料袋拆开,把其中一个包子包起来,放进了包里。
她吃一个,给许春天留一个。
高二的教学楼在最里边,紧挨着食堂和宿舍,中间要路过初中部和一个大操场,走路要走一会儿。
这时,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,又折返回来。
刘喆按着车喇叭,朝廖子璇笑。
哟,璇姐,看哥新买的车怎么样?刘喆骑着电动车在廖子璇面前转了几圈,捷安特的,大牌子!你叫声哥,哥带你兜风!
廖子璇一向不喜欢这种暴发户做派,结果他们班里就有两个年级里都数得上名号的爱炫耀的,一个是他,一个是宁悠悠。
廖子璇没给他好脸色,随口说了句,不怎么样,电动车不也两个轱辘?有本事就学学校外那些个骑摩托的,什么 125 的,多拉风。
说完,廖子璇转身就走了。
刘喆不死心地跟在廖子璇身边,廖子璇快,他就快,廖子璇慢,他也慢。
廖子璇原本就烦,让他这么一折腾更是想直接一脚给他踹翻。
刘喆,我警告你,你再这样跟着我,我一会动手打你的时候,你可千万别哭。
刘喆停下车,捂住胸口,啊,我要告诉宋阿姨,廖子璇打我,看你怎么在你妈面前装乖乖女。
是吗?
廖子璇挑眉,双手交叉晃动着手腕,又转了转脖子,响起咔咔的声音。
这跆拳道可是我妈非让我学的,我现在都蓝带了,你要不要试试?
别看廖子璇这话说得硬气,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,廖子璇学跆拳道练钢琴纯粹是为了满足她妈的虚荣心,要是让她妈知道她天天拿来吹嘘的女儿打了人,事情可就大条了。
刘喆明显也有点害怕,廖子璇的初中是在镇里上的,听他玩得好的同学说,廖子璇当初为了救一个小姑娘,一个人打跑了五个高年级的男的。
但他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吼道,好啊,我不怕你,我回头就找宋阿姨哭!
这家伙!
真能捏她的命门。
就在廖子璇犹豫该把刘喆打到什么程度的时候,林昂骑着自行车出现了。
喂,刘喆,别太过分。
林昂用他修长的腿当做刹车,斜肩挎的帆布包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肩上,他甩了甩头发,指了指廖子璇。
她坐我的车做惯了。
廖子璇一个轻跃坐上了林昂的后座,双手扯住林昂的外套,冲着刘喆扮了个鬼脸,什么捷安特,我只坐林昂的车后座,他今儿骑三轮车来我都坐,你开轿车来我都不坐!
没品味!
刘喆气气鼓鼓地将油门拧到了底,如离弦之箭般地飞了出去。
林昂也卖力蹬起了自行车,但终归是跟不上电动车的。
廖子璇扯了扯他的衣摆,笑着说,你跟他置什么气啊,骑慢点多好,安全,还能看风景。
还说我,我要晚来一会儿你是不是要打人了?
哎,我打的人都是该打的,我是替天行道!廖子璇估计在后座晃着身子,影响林昂的平衡,你小时候哪一次被欺负了不是我出手解决的?怎么,小时候能揍坏人,长大了就不能了?
你别晃了。
林昂越是这样说,廖子璇晃得越厉害,她咯咯地笑起来,连肩膀都在颤抖,林昂,你胆子好小,以后,还是得我罩着你。
是吗?
林昂奋力一蹬,巨大的冲力让廖子璇身形不稳,只好紧紧抱住林昂的后腰来让自己坐稳。
刚想破口大骂的廖子璇突然被林昂外套上的香味深深吸引住了。
好香。
林昂,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洗衣粉啊?
林昂想了想,不知道,好像是我妈买的,草木香的洗衣皂,不是洗衣粉,然后又在阳光底下晒了好久。
廖子璇又仔细闻了闻,确实是树木混着阳光的味道。
不知怎的,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下去。
以后都用这种味道的洗衣皂吧,好闻。
好。
骑了一会儿,快到停车的车棚时,林昂问道,一会儿按计划行事?
嗯,按计划行事!
林昂眉头微皱,骑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,宁悠悠能按你说的做吗?你俩不是一直剑拔弩张的吗?许春天能信吗?我总觉得
我答应了宁悠悠一个条件,我要帮她一次忙,还她一次人情,不允许我推脱。
说着,廖子璇跳下车,放心,相信我编故事的能力,我以后可要成为大作家的,这可是我参考了好多科幻大片,翻了好几天的科幻世界杂志才研究出来的成果,你放一万个心!
廖子璇突然下车,让林昂重心有些不稳,廖子璇替他稳住了车子,林昂也干脆翻身下车。
林昂抿着嘴没说话,这说明他有些不开心。
廖子璇牵起林昂的手掌晃了晃,林昂的手掌被自行车把上的橡胶纹路弄得皱皱巴巴的,廖子璇就摩挲着,替他抚平。
而后,她轻声道,帮帮我,也帮帮许春天。
林昂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不是不帮你,是给你打个预防针,万一我们什么努力都做了,但还是没有改变,你不要太难过了。
廖子璇乖巧地点点头。
我知道的。
你哪里知道。
林昂抽出手掌,胡乱地摸了摸廖子璇的脑袋,算了,反正你要难过了,也还有我。
肉麻!
廖子璇脸色微红,心跳有些加速,她垂着眼,语速极快地说,那我去了,教室见!
说罢,廖子璇逃似的跑走了。
其实,更肉麻的话,林昂没有说出口。
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。
无论发生任何事。
Chapter8.廖子璇不能让她在逐县坠落
高二(7)班在最顶楼的五楼,这里相对于一二楼来说,要安静很多。
廖子璇一口气爬到四楼,步子就慢了下来,她调整呼吸,忽而听到了夹杂在读书声里的微弱歌声。
正好撞见没有星星的夜空,没有话题能补充
这个林长歌,竟然唱起情歌来了。
廖子璇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,她放轻脚步,蹑手蹑脚地绕到在阳台上唱歌的林长歌身后,然后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声,年级主任早上好!
林长歌有片刻明显的僵直,接着背起了英文单词。
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,让廖子璇笑出了声。
听到笑声的林长歌回过头来,眯起他那仿若桃花的双眸,咬着牙道,廖子璇!又是你!
廖子璇还在笑,大周末的,唱就唱了,年级主任真来了也不用怕。
无聊!
好啦,别生气,跟我回班里干活,回头把我新买的 MP4 借你听。
一听到 MP4,林长歌的脸色才有所缓和,他清了清嗓子,伸出三根手指,三天,至少三天。
一周都行,回头你参加个快乐男声什么的出了名,还记得我就行。
哪有这么容易,我爸妈根本不可能同意我学音乐。
的确,林长歌学习成绩还不错,父母又都是一中的老师,怎么可能放自己的宝贝儿子走特长生的路子呢?
父母辈的人对搞艺术的都有些刻板印象,总觉得那是不务正业的选择,是文化课考不上大学的无奈之举。
林长歌的父母是这样,廖子璇的父母也是这样。
廖子璇的妈妈可以允许自己的女儿和老师的孩子做朋友,和年级第一做闺蜜,跟班长是青梅竹马,但不允许和成绩差的、学艺术的、混社会的人玩到一起。
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是他们惯用的说辞。
廖子璇搡着林长歌往班里走去,顺其自然,大不了报志愿的时候去远一点,去北京,天高皇帝远的,你爱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。
说起志愿,林长歌叹了一口气,我妈想让我报山东省内的。
是了,逐县家长们的又一特色不想孩子考太远。
你真考上清华北大,你妈还不让你去啊?
林长歌这才笑了一下,仿佛看到了渺茫的希望,说得对,先完成爸妈给的任务,然后完成自己的梦想。
许春天也这么说过。
你们这些学习好的,都一个样!
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班门口,哪知道一本语文书斜斜地从教室里飞出来,眼看就要砸到林长歌脸上,林长歌没反应过来,下意识地闭上了眼。
没有想象中的疼痛,他睁开眼,看到廖子璇一个飞踢直接把书踹下了楼。
廖子璇拍拍手,直接冲进了教室,妈的,谁扔的?林长歌这么一张明星脸要被你搞破相了,你赔得起?
班级后边乱作一团的大高个们一下子噤了声,杨浩哆哆嗦嗦地站出来,璇姐,我不是故意的
下去把书捡回来,今天家长会结束,你们几个给我留在班里打扫卫生,我亲自盯着你们!
啧啧啧,我们文体委员好大的威慑力,吓得我们都不敢说话了。
宁悠悠坐在位子上阴阳怪气地说,人家别的班都开始干活了,咱们班都还没动呢。
你要是一个人能打五个你也能有这种威慑力。
廖子璇懒得和她掰扯,直接给同学们安排了任务,孟凡,别照镜子了,你带着你们组的去把走廊收拾了,做个引导牌放门口,等着家长们过来;王潇,你带着组员们打点热水,回头在屋里服务家长们;刘喆带人把桌椅都排整齐;宁悠悠、杨洁跟我做板报;剩下的人打扫卫生。
廖子璇指挥着宁悠悠先擦黑板,自己在粉笔盒里找了些彩色粉笔,大概想了一下构图,直接上手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开始写字。
只有这种时候,廖子璇才会觉得自己上的那些课外班还有点用。
一个板报,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,班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。
这时,林昂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,他喘着粗气说道,许春天一进去办公室,我就按计划来找你通风报信了。
廖子璇拿起抹布把手擦了擦,用干净的手戳了戳宁悠悠。
给你写的你都记住了吗?宁悠悠。
记住了。宁悠悠撇撇嘴,要不是你答应帮我个忙,谁乐意管许春天的事,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。
廖子璇忍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。
你们都是一个宿舍的,高低也有点感情吧。
你快别提了,我都被她吓得走读了,我爸没辙,给我在学校旁边那个小区买了个房子住。
林昂咳嗽了两声,压低声音说,别吵了,人来了。
许春天走得很慢,她抱着语文课本,满脑子都是乱的。
她觉得这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很奇怪,他们竟然在准备家长会,可今天明明是周四,下周末才开家长会啊!
而且她去找语文老师联系课也没找到,隔壁班的课代表也不是李楠了,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换掉了。
许春天心事重重地来到了班级里,发现自己班里的人也正在准备家长会。
看见一脸迷茫的许春天,廖子璇有些难以被察觉的悲伤和紧张,她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,任何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的爽快,但眼下,她需要演一场戏。
廖子璇活动着面部肌肉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兴奋,然后,一个箭步就一下冲到了许春天身边,将她拉到角落里,神神秘秘地说,你也记得今天是周四对啊吧?
许春天满脸震惊,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你是不是发现大家都变得很奇怪,而且李楠也不见了。
对。许春天分析着眼前的局面,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今天是周四吗?其他人都已经在过下周末了?
是的!
许春天疑惑更甚,那究竟是怎么回事?太奇怪了。
廖子璇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和一个包子。
你先吃,你边吃我边说。
廖子璇摊开笔记,上面是许春天娟秀的字迹,攻略日记拯救李楠计划!
这是我写的?
字迹确实是许春天的,但她记忆里从没有写过这些东西。
廖子璇颔首,对,是你昨天写的,我们昨天就已经研究过了,才写下了这个日记。我们进入了类似于游戏副本一样的世界里,这个世界的时间是错乱的,时间会跳跃到未来的某天,但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记忆,我们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关键的副本人物,解决他的问题,最终时间会回到正轨,就可以拯救因为时空错乱而消失了的李楠。
沉默,良久的沉默。
远在讲台上的宁悠悠冲廖子璇使了个眼色,仿佛在说,你看,我说什么来的,你这一通鬼扯谁能信。
许春天会信。
这要是别人说的,我肯定不会信,哪里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,比地摊上三块一本的小说还怪!许春天话锋一转,可这是你说的,所以我信。
果然。
廖子璇轻笑道,怎么办,原来只想等你得道,我就可以跟着升天,现在还得陪你升级打怪,好亏。
你就是想偷懒,又不努力,明明很聪明的
廖子璇急忙打断了她的话,我从初中就听你说这话了,我说了多少次了,志不在此志不在此!
那你志在哪里?
志在廖子璇眨眨眼,你去北京当大老板,我给大老板当保镖!
许春天宠溺一笑,你这真的是要赖我一辈子,我不努力都不行了。
没错!
廖子璇抱住许春天,在她怀里蹭了蹭,她忍住眼里的热泪,瓮声瓮气地说,那你看看攻略,你昨天和我说,家长会这一环的关卡人物应该是宁悠悠。
许春天认真翻看着笔记,的确,那我们找宁悠悠问问看吧。
许春天牵着廖子璇的手一起走上讲台。
许春天柔声道,悠悠,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?
宁悠悠收起自己满身的尖刺,露出了原本脆弱的神情,嗯,没人给我开家长会了,大家相互推脱。
许春天追问道,为什么?
宁悠悠沉默不语。
那要不这样,我先帮你开家长会,中午我们一起吃饭,你再告诉我为什么,好吗?
宁悠悠在这样的温柔攻势下心神微动,她答应道,好。
不好!
嗯?
许春天有些疑惑。
廖子璇拉着许春天到一边,低声道,谨防有诈!这宁悠悠看起来跟平常很不一样啊。
既然是要攻略的人物,那肯定有隐藏故事,她越是反常,不越是我们要找的人吗?许春天安抚道,不过就是开家长会而已,你能给我开,我不能给宁悠悠开吗?班主任问起来的话,我去和他解释。
可以吗?
宁悠悠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。
许春天笑着回答,当然。
春天,许春天!
班主任老张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,他招招手,将许春天叫了出去,过来一下,学校有个助学金的项目,你来填一下资料。
就来。
许春天看向廖子璇,你自己先好好的,遇事不要冲动。
知道的,你去忙,我在这等你。
许春天一走,宁悠悠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,真是一物降一物,你降住了林昂,许春天降住了你。
廖子璇难得没有还嘴,而是攥紧了拳头。
宁悠悠!你为什么没按我教你的说。
因为你写的情节不行,什么为情所困的大小姐,拜托,我是那种人?宁悠悠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,语气也软了下来,反正,你答应要帮我一个忙的,这就算帮我了。
你是真遇到事了?
差不多吧。
宁悠悠苦笑道,你也听说过吧,我家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的。
谁的家里都是一笔烂账,但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里,是好几笔烂账,廖子璇深有体会。
想来宁悠悠的确有难处。
这个不算,我还欠你一个人情。
你啊!宁悠悠鼻子一酸,有时候真的羡慕许春天,她除了学习好之外,到底哪里好,能让你为她做这么多。
因为她哪里都好。
廖子璇不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许春天的那天,她在一群高年级的男生面前,站的笔直,她昂起自己的头,跟他们讲着道理。
那一刻,许春天真的在发光。
虽然后续还是靠廖子璇的武力解决了问题,但廖子璇知道,许春天不一样,她和这座城市里的人都不一样。
许春天是泥潭里的飞鸟,她会飞得很高,很远。
所以,廖子璇不能让她在逐县坠落。
Chapter9.林昂觉得许春天真的像个救世主
家长会是惯例的枯燥无聊,连张科的开场白都没变过。
张科从高一就带着这个尖子班,别的班里还有不少调皮捣蛋的学生,高二分班后,人员变动不少,可能家长会还需要一个前置的熟悉环节,但是他们班没什么变化。
大部分都是学习好的孩子,走后门进来的,要么是学校老师关系,要么是些有钱人。
只有廖子璇是哭着求来的。
张科一直觉得廖子璇是个男孩性格,在学校里当大姐头。往下能管着那些爱打架的刺头,往上能做好老师的贴心小棉袄,年级主任很喜欢她,再加上她妈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女强人,大家都顺着她三分。
说个不恰当的比喻,廖子璇在一中大概就是黑白两道通吃。
然而就是这么个人,为了能和许春天分到同一个班,在年级主任那里大哭一场,想要和许春天坐同桌。
其实只要宋文英和年级主任说上一嘴,廖子璇想进 7 班是个很容易的事情,可廖子璇很犟,说什么也不想向妈妈开口。
最后是张科从中调和,硬着头皮收下了廖子璇。
他很欣赏廖子璇,廖子璇有种说不出的野劲儿,他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,唯独没在出身还不错的学生身上看到过。
高一一整年,廖子璇虽然没有在班里担任个什么职位,却也做了不少为班集体好的事情,是个有担当的人。
于是,他留下了她,还让她做了文体委员。
还别说,真有效果,整个班都听她的不说,整层楼也都听她的,每次晨读敢有哪个班的学生大声喧哗打扰 7 班的学生,她都会第一个冲上去解决。
这真让张科放心不少。
而且,成绩也有了明显的进步。
这是期中考试的成绩单,家长们都好好看看,自己孩子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!咱们班是市里的重点班,所有的资源都是最好的,别人落后一分可以,但我们做不好,就会被人戳脊梁骨!
张科说着,点头让王潇来发成绩单。
成绩单一到廖子璇手里,她下意识地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,五十个人的名字,她找了一大半,没想到在二十三名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,过了重本线不少分!这哪里是进步,明明是大跨步啊!
廖子璇的第一反应不是跟廖辉分享喜悦,而是看向窗外,许春天和林昂正在那里看着她,她举起成绩单,指着自己的名字,用唇语说道,我考了二十三名!二十三名!
其实窗外的许春天和林昂根本看不清它指着什么,但他俩人都朝着她笑,很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廖子璇一下子有些得意忘形。
张科清了清嗓子,廖子璇,考个二十三名这么开心?你同桌年级第一,你后桌年级第六,你在年纪里都快到一百名了,还这么开心。
廖子璇悻悻地低下头,看着那份成绩单。
这可是她年级第一的同桌和年级第六的后桌联合突击补课的成果,尤其是两个人押的题,很多都考到了,这个分数对于廖子璇来说,当真是昙花一现,估计日后也不会再有了。
这个老张!
她这么努力,还不是为了老张脸上有面子。
如侵立删
推文分享《愿春风料峭》
本站涵盖的内容、图片、视频等数据系网络收集,部分未能与原作者取得联系。若涉及版权问题,请联系我们删除!联系邮箱:ynstorm@foxmail.com 谢谢支持!